清晨,初升的旭日從窗前傾灑,映雲守在床邊,豆大的淚珠滴落,沁入床鋪,留下點點水痕。
星瀾踏入房門,對着那背影輕喚:“映雲,祝公子來了。”
映雲聞聲擡頭,緊忙起身:“祝公子,我家主子受了嚴寒,已經昏迷兩日,怕是——”
話沒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江芮歡已經昏睡了兩日,那晚回來沒多久她就開始發熱,給她灌了些常備的湯藥,可不見任何效果,昨天燒是退了,現在身體卻開始發寒。
她自幼體弱,易感染風寒,兒時幾經夭折,從鬼門關走過幾趟,命是保住了,但此後的身子骨卻是極差。
那晚在殿前跪了兩個時辰,以江芮歡的身體,這次怕是有生命危險。
“不許胡說。”祝蘊藉呵斥道,他走到床鋪前坐下,開始為江芮歡把脈。
半晌,祝蘊藉起身寫了張藥方遞給星瀾:“先去熬湯藥,給她驅寒。”
星瀾接過藥方,才踏出幾步,祝蘊藉又叫住了她:“星瀾,你去太醫院看看有沒有葪柏的果實。”
書中描述:“上有木焉,其狀如荊,白華而赤實,名曰葪柏,服者不寒。”
江芮歡自幼體寒,如今又有寒氣入體,一般的藥材定然達不到效果,祝蘊藉兒時就跟随父親學醫,他記得江芮歡生命垂危時父親給她服用過,效果顯著。
_
江家府邸,江鴻雲坐在車攆上,面色凝重,聽着女眷們低聲抽泣,他痛恨的砸了下這雙廢了的腿。
“父親,要不我去求陛下……”桑靜宜難捱的開口,身子骨癱軟在座椅上,做此決定抽空了她全部的力氣。
桑靜宜是江烨霖的妻子,兩人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想起那日在宴會的恥辱,桑靜宜的眼底就多了絲絕望。
那日宴會上皇帝驟然發瘋,聲稱要庇佑朝廷臣子,賜予龍氣,于是就堂而皇之的指明桑靜宜留下,大臣皆知皇帝的瘋,深怕牽連自己,此等情形隻求自保,在場人雖唏噓卻也漠然。
桑靜宜已然做好赴死的準備,卻忘了江家兒女都不是孬種,江烨霖先是委婉拒絕,若是皇帝不依,他便帶人強行離開,可見鬼的是,皇帝竟然放她們走了。
本以為息事甯人,誰料晚上江烨霖就被冠上了刺殺的罪名。
“不許!”江鴻雲沉聲道,聲音渾厚且憤慨,氣郁攻心,終是沒忍住,一口渾濁的污血噴出,血色噴灑在白牆。
“鴻雲——”
“父親——”
江鴻雲揮了揮衣袖,用衣襟擦去唇角的污血,聲音殘破:“江家男子漢大丈夫,甯死不屈。”
江夫人癱倒在地上,狼狽不已,她捂住胸口,聲嘶力竭的哭吼:“你用命來守護的皇室,最終給你落得個什麼下場?阿衡為救陛下,被亂箭射殺,阿融戰死沙場,任亂馬踩踏,就連你也……還有我的晴兒,送去和蠻夷和親,她還活着嗎?”
江家三子兩女,如今隻剩一子一女,一入宮門深似海,江芮歡在那萬丈深淵裡苟且偷生,唯有的江烨霖,如今也入了大牢。
江鴻雲閉上眼睛,腦海浮現出戰場殺敵的場景,飒爽英姿,精忠報國,他一生戎馬,用命陪先帝打下江山,卻不曾想,晚年卻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
倘若他還能站起來,還能手持長戟,今日就是取了那狗皇帝的命,落下個亂臣賊子的罵名又如何?
可惜不行,他廢了。
為保護這西楚的江山,他落下個半癱的軀殼殘喘與世。
思緒翻湧,他想,若是當初跟對人,是否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是否家人一生無憂?是否不曾家破人亡?
溺水般的窒息感湧入,江鴻雲大口的喘息,他死死地撐住四輪車的扶手,忽地想起些什麼,他忙問:“阿歡,我的阿歡,阿歡在宮中是否安好?”
桑靜宜已經泣不成聲,而江夫人丢了魂似的隻會無力地搖頭,還是管家忠福出聲:“老爺,小姐前夜裡讓星瀾回來了趟,但并未告知她們的情況,不過今日我聽宮裡的人說,小姐被皇上叫去殿外跪了幾個時辰。”
此言一出,江夫人直接暈了過去。
江鴻雲含着口腔的血腥,在衣衫内裡拿出帕子,捂住的瞬間,血染白布,等了良久,他扭頭:“靜宜,照顧好母親,父親去看看阿歡。”
-
沁偏宮這邊,江芮歡還沒有醒。
忠福推着江鴻雲到達宮殿,推開深重的紅色木門,銅環生了鏽,歲月在牆上留下裂痕,這裡泛着陳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