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破曉,外殿就傳來急促的聲音:“娘娘,娘娘,醒醒,大事不好了——”
江芮歡聽着外界朦胧的聲音,額頭沁出薄薄細汗,秀眉微蹙,努力從混沌的夢魇中掙脫,猛然睜開眼,終是在噪雜啜泣聲中醒來。
感知着周遭的環境,她偏頭。映雲撲倒在床邊,豆大的淚珠滴在衾被上,控制不住的抽泣:“娘娘,江府家眷和少爺都被拉去刑場了。”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靂,昨夜的記憶奔湧而來,江芮歡未能及時的做出反應,隻覺頭疼欲裂,眼前模糊,嘴唇蠕動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空氣靜默壓抑,唯有低沉的抽噎聲,許是等待尚久,傳旨的太監已經露出些許不耐煩的姿态:“娘娘且速梳妝,别誤了時辰,奴才們可擔待不起。”
昨夜裡皇帝喝的爛醉,倒是忘記了江府這茬事,衆人都松了口氣,原以為隻要不提,此事便能作罷,卻不料皇帝半夜轉醒,未見佳人,大發雷霆。
江芮歡坐起身,向來柔和的眉目中多了絲無力地譏諷,并未讓映雲伺候,走到櫥匣前取了件素白的錦衣,強撐着疲憊,平靜道:“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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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所在之處皆為奢靡,刑場本是污穢冷清之地,人人避之若浼,如今卻頗有設宴載歌載舞的氣勢。
皇帝高坐在監斬台,兩側的群臣俯首,看着江芮歡走來,齊聲道:“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江芮歡身形一怔,心中有股惡寒來襲,此時朝臣的敬畏顯得十分嘲諷,她垂眸看向斬首台,束着鐵铐腳鐐的人格外刺目,蓬頭散發,白色囚服上是道道猙獰的血迹,而站在身後的衆人,皆是江府的家眷。
幼至襁褓孩提,老至花甲古稀。
江芮歡木讷在原地,心口處絞痛難耐,直至星瀾在身旁悄聲提醒,她才收回目光,吞聲忍淚,哽咽道:“臣、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拖下去——”
楚襄此時的興緻高昂,轟人的話說一半,看着江芮歡素錦的妝貌頓時起興,揮了揮手道:“皇後,過來坐。”
江芮歡不明其意,走上前,隻見楚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驚歎道:“可是未點香妝?”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江芮歡顫了顫,恐懼從心底肆意蔓延,她咬了咬舌尖,疼痛使她鎮靜了幾分,看着皇帝搖了搖頭。
“妙哉。”楚襄驚歎道,自從他繼位以來,寵幸過的女子數不勝數,多為濃妝豔抹,千嬌百媚,見多了也便索然無味,如今見到這花容美貌甚是新奇。
目光上下打量幾番後,扭頭看向斬首台,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說:“逆臣江烨霖弑君未遂,反叛謀逆,罪不可赦,應當誅九族,朕念及江家有功,亦是皇後娘家,國不可無後,皇後深居後宮,不谙世事,未曾行逆謀之事,故赦免其罪。”
朝臣見慣了皇帝的殺戮和殘暴,此話一出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都仿若提線木偶般齊聲:“聖上英明。”
楚襄大笑,手搭上江芮歡的肩,開口:“賜座,皇後陪朕監斬。”
江芮歡攥緊衣袖,身體不受控制的打顫,衆人的言語宛如流沙,她全然聽不清耳邊的聲音,嘴唇嚅動着,發出的聲音在抽噎聲中淹沒。
“皇上急着召見本王有何事?”驟然出現的聲音讓衆人回眸,驚悟的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
楚襄循聲望去,見到來人欣喜萬分,急切的像是等待誇獎的孩童,開口道:“朕召你來觀賞一場壯觀的視覺盛宴。”
世人皆知齊流逸奸詐陰狠,但都隻是聽說,楚襄卻親眼目睹過,嗜殺成性,血流成河,那種感覺至今想起都令人毛骨悚然。
當年他吓得跪倒在血泊中,拼命的往木椅下鑽時卻被齊流逸拎上了皇位,僅是一句話,他就成了皇帝。
他不知道齊流逸為什麼選他當皇帝,但他知道,隻要有齊流逸在,他的皇帝之位就高枕無憂,所以他盡可能投其所好。
在他眼中,齊流逸如同沒有馴化的野獸,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起初他努力做個好皇帝,廉政親民,治理天下,卻發現這些并不讨他歡心,唯獨每當他開啟殺戮時,齊流逸那張淡漠的臉上才顯現出些許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