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流逸擰了下眉,忽略掌心處殘留的刺痛,指尖摩挲着取下的絹布,并未急着打開信箋,目光追随着遠去的白鴿,她輕歎,草原上飛來的鴿子,哪怕已經馴服,但野性仍在的。
展開信紙,攀爬扭曲的漢體令她一陣蹙眉,順手遞給了前來的梁渠,嫌棄道:“這狗爬字看着我眼睛疼。”
她們向來都是用燕文傳信,也不曉得燕冠玉中了什麼邪,近來兩封信都是歪歪扭扭的漢字,沒要事,說的也都是廢話。
梁渠接過信,粗略閱讀後盡量言簡意赅道:“燕主子信中說已經啟程,讓王爺提前準備好美食美酒...咳、和美人迎接。”
“嗯,那就備着吧。”齊流逸忽地勾唇,像是回憶起趣事,神色都溫和了幾分。口腹之欲,何窮之有,美人傍身,怕是不敢消受。
與至交已有三載未見,是該好好招待。
靜默片刻,回到正事:“阿婧可是有消息?”
“嗯,阿姐傳信,如王爺所料,成王确實與北狄之地衆多部落暗中勾結,北起的單甘已被他收入麾下,近幾日與鞑靼的聯系也頗為緊密。”梁渠如實禀報。
襄帝在位三年,昏庸暴政,民不聊生,内臣人心惶惶,外臣裡通外國。臣不堪欺辱,民不堪其苦,橫空而出的起義軍不在少數,而單甘則是北邊起義的領頭。他雖是屠夫,卻也算得上有些謀略傍身,以解救民生疾苦為旗幟,深知得民心的裨益,故在北邊起義軍中占有一席之地。
梁渠問:“可需要屬下去處理。”
齊流逸搖頭:“不急,暫時還掀不起大浪,先準備秋狝之事。”
梁渠猶豫幾秒,開口:“近來邊界滋事,多為鞑靼人挑起,此番秋狝恐是危機四伏。”
“怎的?怕本王仇敵太多,死在這狩獵場上?”齊流逸瞥了眼他,轉而走向書案,宣紙在掌中平整,手握狼毫,寥寥幾筆後便停住,将紙張遞給梁渠,道:“該死的人沒死完之前,本王舍不得死。”
空氣突然緘默,壓的人喘不過氣,梁渠雖是見慣了齊流逸陰戾的模樣,但每當場景再現,他還是忍不住脊背發涼。
他幼時起便和阿姐跟着齊流逸,見多了人世間的貪婪欲望,生殺掠奪無非就是為了财富、權貴,但齊流逸不一樣,此人神秘莫測,曉不得從哪來,也曉不得他到底要做甚麼。
每當接過一張附有名字的宣紙,世間便少了一個叫此名字的人。
這些人中有名門望族,有富商巨賈,也有平民百姓。
興起時他常親自動手,頗有規律,一次一家,一家一人,輪着來,将人置于無盡地惶恐中苟且偷生,直至此家人丁滅盡才得以解脫。
在梁渠看來,這才真正是能勾起他興緻的事情。
說他惡,他是人間羅刹。
說他善,不曾見過,但對他們姐弟卻從未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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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無眠,唯有月光皎潔。
齊流逸起身,朝宮中禁地走去。
越過宮門,熟稔的走到枯樹前,輕松一躍便躺上了樹杈,睡不着時就來這裡吹埙,長此以往便成了習慣。
深秋的天兒多變,秋風作祟,哪怕此處被燒的隻剩殘垣斷壁,依舊被風吹的發出刺耳的響聲。
随着低沉曲調悠揚,刺耳聲被湮沒,與風與景交融,平添了無盡地孤寂。
寂靜深宮的另一處,夜深迷路的兩人焦急不堪。
亥時主管公公才來宣旨,臨時變故,行程提前,明日就要去城頭天壇舉行狩前祭祀,祭天需帝後同行,皇宮離狩場車與趕路都需一日半的時間,所以祭祀結束便要向狩場出發。
如此一來,出宮的時間半月有餘,給芋頭留的食物根本不足以支撐,它若是餓急跑出來了可怎麼辦?
思來想去,待行囊收拾妥當,江芮歡便趁夜和映雲去了雲影園。
宵禁緣故,夜裡本就黑,從雲影園到沁偏宮的路倒是熟悉,可是去鳳鳴宮就有點找不着北了。
也不知曉繞到了哪條巷子,江芮歡忽地頓住,側耳細聽,問:“映雲,你有聽到埙聲麼?”
風中是隐約傳來曲調,但現在的映雲根本無暇顧及,一心隻有找路,牽着江芮歡曲裡拐彎後總算是找到了大道。
深呼一口氣,瞧着身旁的主子聽埙入了神,拉着人邊走邊說:“主子,甭管這埙聲了,先回宮要緊。”音随風揚,一陣風拂過,曲調又真切了幾分,映雲顫了顫:“這埙聲怪幽深悲凄的。”
江芮歡此時回了神,道:“埙的音色确實哀婉,綿綿不絕。”
音色悲,曲調悲,情感更悲。
不禁好奇吹埙的人,可是經曆的故事也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