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結束，皇帝便歇在了祁安殿。按習俗，祭祀前三日他便開始齋戒，以示虔誠，如今三日未見葷腥，走路都打不起精神，熏煙時聞肉香就已經嘴饞，現祭祀禮成，便下令晚上大設筵席。

江芮歡這邊經太醫把脈，除了原有的體弱病根并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加上疲乏，開了服安神藥，睡幾個時辰就好。

她醒來時，已是午飯過後，睜眼那刹都還驚魂未定，緩了許久，她看周圍，才察覺此地陌生。

屋外有動靜，正準備下床前去查看，映雲恰推門而入，手中端着托盤，見江芮歡醒了，臉上滿是欣喜，道：“主子你醒啦，餓不餓，你看三少爺給你炖的肉羹湯。”語畢，就見江烨霖出現在眼前。

見了三哥，江芮歡眼眶瞬間就濕潤起來，起身想要像兒時那般撲進兄長懷裡，卻在起身前頓住了。她已經十八，按禮數，不能再像孩童那般肆意。

“我們阿歡受委屈了，兄長知你是吓到了，不怕莫哭，有兄長在。”江烨霖走近，撫了撫江芮歡的發，溫暖的掌心給足了安定。

聽聞此言，淚珠滴落，江芮歡手背随意地擦拭了幾下，深吸一口氣，笑道：“有兄長在真好。”

江烨霖輕笑，平日裡緊鎖的劍眉也舒展開，眼裡盡是寵溺，他說：“快嘗嘗肉羹湯，不知是否有母親的味道。”

肉羹湯，江芮歡很愛吃，她兒時不喜吃飯，每當母親用肉羹泡飯，她都能吃上一大碗，這是尋常膳食中頗為簡單的一道菜品，家家戶戶都會做，可湯羹易做，卻難以做出家的味道。

屋内兄妹團圓，其樂融融，屋外不遠處，齊流逸将此情景收入眼底，她低頭回想，記憶已然模糊，痛苦卻格外清晰，唇角不知何時已含着一抹苦笑，眼裡是難掩的落寞，連心尖也傳來陣陣抽痛。

身高八尺、鐵骨铮铮的男兒，面對胞妹時卻是如此地溫和寵愛。倘若她的兄長們還在，她定然也是集萬般寵愛于一身的。

可惜，旦夕禍福。

屋内，見江芮歡吃的差不多了，江烨霖才将醞釀許久的話問出口：“矜矜，問斬那日獲救，是、是你去找齊王求救的嗎？”

江芮歡愣了一下，攪動着湯勺，良久點了點頭。

“這。”江烨霖見妹妹點頭，情緒激昂的直接站了起來，雖内心已經有了百八十種猜測，可看到她這般默認，内心還是一陣痛。

他雖不似大哥二哥那般忠烈，保家衛國，戰死沙場，可他自認也是個有骨氣的人，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更不會為了偷生而犧牲自己的親妹妹，這若是讓兄長們知曉，百年後九泉之下怕是無顔去見他們。

在屋内來回踱步，終是洩氣般垂下頭，眼底盡是疼惜，喉嚨發哽道：“矜矜，你這讓三哥如何是好。”

江芮歡内心緊張極了，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她點頭的瞬間就後悔了，咬着唇思索，看着兄長愈發淩亂的步子，努力讓自己鎮定：“三哥，沒關系的。”

江烨霖聞言，将門窗關緊，後又與江芮歡面對面而坐，聲色俱厲：“怎會沒關系！你是皇帝的妻，于情于理，這做法都不妥。你可有想過，皇帝若是發現了你又該怎麼辦？”

被兄長寵溺慣了，過于兇的語氣自是接受不了，她紅着眼，又倔犟般愣是将淚花逼了回去，垂着眼低聲道：“什麼樣的做法才是妥，是讓嫂嫂去……還是……我親眼看着全家問斬呢？”

這話一字一句的剜着兄妹二人的心，自幼父兄教導，英雄流血不流淚，練武再苦江烨霖都未曾哭過，兄長們犧牲，他咬碎了牙将淚忍成了滿口血腥都不曾滴落。

而此刻，他卻莫名的想哭。

他恨，前所未有的恨這世道的不公，凄慘一笑，道：“若是能保全家人，死江烨霖一人無足輕重。”

“何為無足輕重！！三哥如今是家族頂梁，是父母之子，是嫂嫂之夫，是甯安甯康之父，是阿歡之兄，這難道都是無足輕重？”江芮歡痛斥。

“正是因為我是阿歡之兄，又怎能……”江烨霖痛苦道。

“一年前，皇帝便下了休書，玉蝶除名，皇後從始至終都是冠名，如今隻是頭銜罷了。”江芮歡回。

江烨霖驚愕，直視着江芮歡的眼睛，擡起的手都有些顫，問：“皇帝既下了休書，那為何……”

為何她還是“皇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