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天又黑又沉，像是在下一瞬就能立刻壓下來。

唐律緊緊抓着身邊的人，咬牙堅持。

“這簡直就是個飓風眼！！”

身邊的男人吼道：“你放開我，你自己快退回去！”

唐律的嘴角沁出鮮血來。

“你閉嘴！”他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一口血噴了出來。

周圍的房屋全都倒塌了，就像紙糊的劣質品一樣被狂風卷上了高空。

“啊啊——”

不知從哪裡傳來不辨男女的尖叫。

碎屑瓦礫在風裡劈頭蓋臉的砸到兩人的身上。

唐律的臉色更白，手指因為過度用力已經快要麻木了。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喉頭也有了血腥氣。

“你……”

男人還要再說什麼，唐律卻一下子爆發了：“你别廢話了！你就不能自己使使力，我已經拉不住了！”

一道金光墜下，猝不及防間一下子砸中了唐律的腦門。

那男人驚呼一聲，不知從哪裡有了力氣，竟在狂風中一拉唐律，把他壓到了身下。

兩人都悶哼一聲。

唐律一口血憋在喉嚨裡沒噴出來，随後便眼前一黑。

所有的光影消失，他陷入了純然的黑暗之中。

早晨六點。

鬧鐘規律的蜂鳴響了三下，

唐律睜開了眼。

床邊的百合花一如昨日，花瓣上一滴水珠欲墜不墜，在朝陽的映襯下閃着些許金光。

昨天可能是姐姐來的時候用旁邊的噴壺噴過，所以它就像是剛拿來時那樣精神。

距離他長期住院已經過去一年了。

在這一年裡，很多事都發生了改變。

原本訂好的商業聯姻作罷，公司的業務大多交給了姐姐唐莉，他從朝九晚十的繁忙上班族，變成了早六晚五的病人。

一開始家人還會讓他管一管公司裡的事，但現在他們都不敢讓一點消息傳到他這裡。

不管是對手搶走了他一直在開發的項目，還是集團内部有些人心浮動。

還有唐莉。

她本來準備和男友阮繼明結婚，去當一個開心的富家太太，可他的病卻讓兩人的婚禮一再拖延，聽昨天話裡的意思好像是遙遙無期了。

阮家的元迩集團可以接受一個唐家的外嫁女，但怎麼都不可能接受一個唐氏集團的女總裁。

這并不是對性别有什麼歧視，而是一位女總裁肯定會在她的事業上付出更多。

兩人都是大忙人的話，孩子可能就會變成兩人的拖累與責任。

阮繼明和唐莉誰都沒有做好這個準備。

“笃笃笃——”房門被護士按時敲響。

她帶着住院醫生過來給他做例行體檢。

王醫生笑道：“唐先生，今天感覺怎麼樣？”

唐律微笑：“不好不壞。”

雖然每天都會這樣看着他的側臉，但每當他笑起來的時候，護士總會微微紅了臉頰。

唐律集合了父母的優點，身高腿長，皮膚白皙，杏眼菱唇，山根挺拔。

雖然有些女相，卻不失男兒英氣。

隻是因為近年的病弱，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原本鍛煉得很好的肌肉也沒了，身體顯得有些單薄。

“體重還是較前一陣輕了，三餐怎麼樣？有饑餓感嗎？”王醫生接着問。

唐律苦笑：“我天天喝藥吊水，哪裡能有胃口？”

他不知為什麼在一年前得了這場怪病。

往年每次的體檢都很正常，可一年前他下班回家，卻突然在車裡失去了意識。

車子轟隆一聲撞上了護欄，等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醫院裡。

家人壓着他做了體檢，卻驟然查出他竟然出現了内髒衰竭的征兆。

這把一家人都給吓得夠嗆，立刻勒令他停止工作，住院休養。

這一休息就是一年。

但病情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他的身體正一日日的衰弱。

或許還有一年，或許還有半年。

他早已看開了，卻時常看到父母長姐垂淚。

“今天的檢查就到這裡，你還是努力多吃些東西……”王醫生明白他的病情已經沒有回轉餘地，現在還住在這裡不過就是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多謝。”唐律颔首，卻沒有答應他的要求。

護士把今日的早餐送到了房間裡，猶豫了片刻才說：“唐先生，今天您午餐是在房間裡吃，還是想去樓下看看？”

“怎麼了？”唐律放下調羹說。

護士的臉蛋微紅，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之前聽您和唐小姐說，你們從小就挺喜歡銀杏的。最近院裡的落葉很美，或許您願意去瞧瞧？”

“那麻煩你了。”他說。

或許這是他見到的最後一次深秋了。

早餐還是隻吃了一點點，他卻還是覺得胸口堵得慌。

好像有一口氣堵在喉嚨裡，非得咳出來似的。

午餐時間，唐莉照例來了。

她拎着一個保溫盒，裡面是她特地跑到他們高中門口買的。

打開一看，是蘿蔔絲油端子。

“聽說你最近沒胃口。”唐莉把保溫盒往他這裡推了推，“以前上學的時候你總是坐在車裡盯着對面小吃店裡的蘿蔔端子，我總攔着你買，也不知道我畢業了之後你有沒有偷偷吃過。”

“多少年前的事……你怎麼還記得？”唐律斂下眼睑，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濕意。

唐莉勉強笑了笑：“你嘗嘗。不許多吃，就一個。”

唐律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裡爽口，确實是他十幾年前偷偷吃過一次的味道。

可還沒等他咽下去，一陣反胃襲來，他不受控制地把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去。

金黃的油端子滾落，落在同樣金黃的銀杏葉上。

他的眼前一陣模糊，他聽見了唐莉焦急的呼喚。

但一切都遠去了。

他的嘴角溢出些許溫熱。

胸口堵着的那口氣似乎散了。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全都圍了上來，他艱難地睜大眼睛，冰冷的滿是虛汗的手握住了唐莉的手。

“姐姐，我沒事……别和爸媽說，我回去休息一下……”

“你别說了！你别！”唐莉再也忍不住眼淚，一顆顆淚珠像是斷了線的往下掉。

他劇烈地咳嗽了一陣，終于慢慢平複了下來。

王醫生把擔架都叫來了，唐律卻驟然覺得輕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