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絕了擔架,跟着王醫生走回了病房。
各項檢查再次做過,結果和早上沒有任何的差異。
唐莉差點就要拽着醫生的肩膀質問了。
剛才吐血成那樣,還沒有變化?!
護士拿着空花瓶匆匆往外走。
“百合呢?”他低聲問了一句。
唐莉首先反應了過來:“我今天剛買的,知道你喜歡花花草草的,昨兒的那支蔫了,今天剛帶來的開得正好。”
昨天那支哪兒蔫了?
唐律依舊記得那支百合沐浴在陽光下的模樣。
難道它也和他一樣,外表光鮮内裡腐朽了?
他自嘲一笑,閉上了雙眼。
他終究是有怨,為什麼是他呢?
唐莉諸事繁忙注定不能久留。
她仔細地拉着唐律的手囑咐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到了下午,唐律睡醒了,又想出去轉轉。
護士過來磨蹭半天,終于還是低着頭和他說了抱歉:“唐先生,我今早不該多嘴……”
唐律搖搖頭:“還得多謝你,要不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到那銀杏的機會。”
護士覺得這句話說得極其不好,但她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今天護士長和她說過,做好基礎的工作就行,對病人關心不錯,關注太多反而易生波折。
唐律執意要出去逛逛。
他沿着醫院的走廊往前走。
像他這樣生着病還總想着亂晃蕩的人估計不多,可偏偏眼前卻又出現了一個。
那人比他高一個頭,剃着平頭,長眉入鬓。
瑞鳳眼,薄嘴唇,眼神淩厲。
他正叼着一支沒點燃的煙,吊着一隻胳膊靠着護欄打電話。
雖然受了傷,但他依舊身姿挺拔。
看上去像是警察。
“沒錯,我們的确發現了這個線索,但S聲稱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應該是在說謊,但我們誰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完成這個。……對,當時他人不在那間大樓,甚至不在一個街區……”
唐律在心裡給自己的猜測打了個滿分,慢吞吞地停下了腳步。
那人似乎正在談工作,唐律自覺應該回避。
但他此刻必須得扶着走廊上的扶手才有力氣行走。
他不知怎麼的心裡有點執念,覺得不管怎樣都得走下去看看。
“讓一讓,請大家讓一讓!”身後傳來醫生的提醒聲。
一台病床被護士們簇擁着往他們這邊來。
那男人聽到醫生的聲音急急忙忙想要擡手把煙拿下,卻忘了自己耳朵邊還夾着電話,一時不察,那手機就要跌落在地。
唐律走了兩步,伸手一抓。
他切實地抓住了手機,卻高估了自己的體力,腳下一軟就往前倒。
那人把煙塞回口袋,還沒等開口說個謝字,就見自己的恩人往自己這邊倒來。
“唐先生!”小護士看到他的身影,急匆匆地跑過來想要支撐起他。
對面的男人伸出一隻手,結結實實地把唐律的臉按到了他的側腰。
“抱歉,這隻手斷了,沒辦法接你。”男人有點尴尬地解釋,“手機多謝你……唐先生?……我叫秦琛。”
唐律努力伸手抓住扶手。
小護士過來想要幫忙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送他回去,你去忙吧。”秦琛瞥了眼擦肩而過的病床說。
小護士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那邊的醫生護士已經走遠了。
她連連道謝,拔開步子往前趕。
唐律終于站直了身子。
“多謝……秦先生。”他心想,這或許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初識,“我是唐律。”
秦琛笑了笑,把着他的手往旁邊的座椅那兒扶。
唐律掙紮了一下:“我就走走,我沒事。”
看着他蒼白的臉色,秦琛沒說話。
“诶——我說我真沒事。”唐律見他不信,想要撇開他獨自行走。
秦琛卻輕咳一聲:“咱們在這兒的,誰沒事呢?”
他的眼神劃過自己的打了石膏的右手,将心比心,打消了扶他去休息的想法。
“你到哪兒走走?我也去。”
這難道是他因為自己是人民公仆而特别泛濫的責任心?
“不了吧……”唐律不想在這時候還和陌生人客套浪費生命。
秦琛卻站到他身邊,将沒有斷的那隻手伸出來:“你扶着我,不比扶着那個冷冰冰的把手來得好?”
這麼一想也是,唐律實在沒精神拒絕,便抓住了他的手臂。
手掌能夠感受到隔着衣服的強健肌肉。
雖然都在住院,但很顯然,這位警官比他這個卧床一年的要健康很多。
一時間,唐律竟有點略微的嫉妒。
兩人坐電梯到了一樓,便看到一群白大褂推着一輛床車進了急救室。
負責他病房的小護士見了他吃了一驚:“唐先生,您怎麼出來了……這……您上午才吐過血。”
她顯得十分局促。
站在唐先生旁邊的男人實在是太有壓迫力了,要不是她是個良好公民,她差點就想腿一軟當場坐下。
“吐過血?”秦琛有點無奈地看向這位新朋友。
唐律面不改色:“但現在沒事了。”
時鐘敲響了四下。
他很快轉移了話題:“剛才你跟的那個病人……是進了急救室?”
小護士點點頭:“心跳驟停,還有些其他的病症,在病房裡弄不來,隻得來這邊。”
等看到唐律若有所思的表情,她這才意識到,這位唐先生并不是自己的上司,而是病人。
“唐先生……您……”小護士的臉驟然模糊了一下,聲音也變得扭曲。
唐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這是什麼新的并發症?!
見他動作,小護士吓了一跳,也不管秦琛有多吓人了,趕緊上來扶住他。
“唐先生,唐先生?!您聽到我說話嗎?”
唐律眼前一黑,再度失去了意識。
早晨六點。
鬧鐘規律的蜂鳴響了三下,
唐律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