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的百合花一如昨日,花瓣上一滴水珠欲墜不墜,在朝陽的映襯下閃着些許金光。
昨天可能是姐姐來的時候用旁邊的噴壺噴過,所以它就像是剛拿來時那樣精神。
昨日?
一些畫面從他的腦海中飛速劃過。
不管是這朵百合,還是這滴水珠,都讓他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呵——”他歎了口氣捂住了額頭。
難道是長時間住院帶來的後遺症?
還是他的怪病終于侵襲了大腦,讓他産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錯覺?
“笃笃笃——”房門被護士按時敲響。
她帶着住院醫生過來給他做例行體檢。
王醫生笑道:“唐先生,今天感覺怎麼樣?”
每天都是這個問題。
唐律心下厭煩,卻還是保持了微笑:“不好不壞。”
護士的臉微紅,吸引了他的視線。
“體重還是較前一陣輕了,三餐怎麼樣?有饑餓感嗎?”王醫生接着問。
唐律沉默半晌,莫名思念起了油端子的味道。
他自己也覺得有點荒唐。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可他怎麼覺得好像那味道流連在唇齒之間,餘味猶存?
“今天的檢查就到這裡,你還是努力多吃些東西……”王醫生明白他的病情已經沒有回轉餘地,現在還住在這裡不過就是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多謝。”唐律颔首。
他捂住嘴咳了一聲,喉嚨發癢,又隐隐作痛。
護士把今日的早餐送到了房間裡,猶豫了片刻才說:“唐先生,今天您午餐是在房間裡吃,還是想去樓下看看?”
“怎麼了?”唐律漫不經心地攪着粥,沒有一點胃口。
護士的臉蛋微紅,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之前聽您和唐小姐說,你們從小就挺喜歡銀杏的。最近院裡的落葉很美,或許您願意去瞧瞧?”
銀杏啊……
唐律颔首:“我能先出去逛逛嗎?”
他實在不想吃飯,總覺得滿嘴都是血腥味。
醫院裡的消毒水味很濃,每隔一段距離把手上就會出現一個裝着酒精或者是免洗洗手液的消毒瓶,可以說把潔淨的這個目标發揮到了徹底。
唐律氣喘籲籲地扶着欄杆,對自己越發低劣的體能産生了一種無力感。
可能一年前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命運會降臨到他的身上來。
就在此時,他的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隻手。
“需要幫忙嗎?”男人把手上的煙塞回口袋,“唐先生?”
“不用了……”唐律斷然拒絕,卻又微微一愣。
“你認識我?”這顯然有些出人意料。
雖然他在業界還算出名,但圈外人卻是很少能夠這麼快認出他的。
更何況,眼前的這人很顯然是一個警察。
很顯然?
唐律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可邏輯。
他再度凝神望去,卻發現一種奇異的熟悉感讓他怎麼都無法忽視。
“秦……琛?”
腦海裡浮現了這個名字,他試探着說了出來。
秦琛也是滿臉錯愕。
“……唐律?”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記憶力絕對不算差,至少在這次因為胳膊入院之前,他幾乎能夠做到對嫌疑人的外表特征過目不忘。
他很确定這次他傷的絕對不是腦子。
唐律的喉頭一陣發癢。
他猛地捂住了嘴巴,但還是漏出了一聲低啞的幹咳。
一股血腥氣直湧而上,溫熱的液體順着他的手腕向下流淌。
“又吐血了?!”秦琛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
這個“又”是從何而來的?
唐律嫌棄了一會兒,艱難地把血吞了回去。
“可能我們得聊聊。”
“你真的不需要先去看看醫生?”秦琛的目光在他的臉上遊移不定,他估計他們可能還就沒有聊的機會,面前這位新朋友就要把自己送進急救室了。
唐律也覺得十分怪異。
“說實話,雖然我吐血了,但我竟然沒覺得自己的力氣比之前小了多少。”可能是因為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感覺不出有什麼差别了?
秦琛撚了撚手指,從兜裡抽出一張紙:“那……先把血擦擦?”
要是往常,他肯定會把這位任性的病人親自押到醫生面前去。
但這次非同尋常。
他“記得”他們是第一次見面,但腦海裡卻莫名有一種見過了的感覺。
他不是那種風花雪月的性子,也不喜歡什麼“這個妹妹好像在哪兒見過”的橋段。
這種怪異的感覺并非他一人獨有,隻能說明在某個地方出現了一個他不能解決的問題。
唐律松了口氣。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這位警官似乎并不是一個用“為你好”的借口擅自做決定的人。
他沒有自以為是地直接提供“幫助”,而是願意去聽取他的意見。
兩人一起走回唐律的病房。
秦琛關上房門,轉過身卻發現唐律的背影略顯僵硬。
“呼——呼——”
他盯着放在窗邊的花瓶,呼吸一下一下的,伴随着心跳,越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