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外街角處,淩斐抱着劍坐在馬車外,時而擡頭看看天,時而看看被車簾牢牢掩住的馬車車廂,即使已經過了快兩個時辰,臉上的震驚之色依然未散。
想想一個多時辰前,自家主子沒有從正門出來,而是從偏僻的院牆翻了出來,而且懷裡還抱着個婢女模樣的姑娘,最重要的是這姑娘還衣衫淩亂,額角帶傷,淩斐就覺得自己怕不是睡着了在夢裡,見了鬼了這是?
别看世子看着像是隻比旁人要冷淡了些,可隻有近身的人才知道,在戰場殺敵時,深埋在這雙眼睛下的是怎樣的鋒芒和戾氣。
淩斐再看看現在懷裡抱着個姑娘的主子,愣了半天沒回神。
不過邵策也不像是要說什麼的意思,冷着臉抱着人進了車廂。
淩斐吹了半天冷風,才終于回過神,愣愣地抱着劍守在了車外。
馬車内,寬敞的空間被暖黃的燭光照亮,地上鋪着一張獸毯,邵策坐在半開的車窗邊,手裡執着一卷書。
一片安靜下,身邊忽地傳來一聲帶着痛苦的低吟。
“唔……不要……救命……救救我……”
邵策目光停下,看向旁邊。
躺在獸毯上的人依然雙目緊閉,眉頭緊緊皺着,眼睫也被眼中溢出的淚水浸濕,低低的呓語斷續溢出來,仿佛遭遇了極大的痛苦。
過了一會兒,聲音才漸漸平息。邵策收回目光,視線從還被她攥在手裡的袍角掃過。
沒想到這小姑娘竟會忽然暈倒,連邵策都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來送個東西,誰曾想還會遇到這事。
這夜深人靜的,被誰看到都說不清,更何況自己的衣角還被人牢牢攥在手裡,連邵策一時都沒能将其抽出來。
邵策看着躺在獸毯上的小小的一團,回想起自己抱着人過來時,手上感受到的重量,也不知這樣纖細的小姑娘,哪兒來的這麼大力氣。
當然,邵策也盡可以用些力氣掰開,然後将人悄沒聲往個有人的屋子門口一放,隻是看着小姑娘還在滲血的額角,邵策輕輕啧了一聲,還是黑着臉将人抱了起來。
回想起這小姑娘忽然跑過來抓住他的衣服時,清淩淩的目光哀求地望着他的模樣,邵策心裡劃過一絲異樣,莫名的有些煩躁。
眼看着天色将明,人卻還未醒,邵策放下書揉了揉眉心,或許當時還是将袍子割了會更好些。
阿甯渾然不知自己下意識的動作造成了什麼後果,精疲力盡而暈倒後,便陷入了夢魇。
夢裡還是沈府的花園,她無助地奔跑躲避着安王的追捕,可那小小的花園就跟座迷宮似的,怎麼也走不出去,眼看着身後安王猙獰的臉越來越近,阿甯驚恐地嗚咽了一聲,随後猛地從夢中驚醒。
入目的并不是漆黑的花園,而是被暖光的光照亮的屋頂,身上也并不冷,而是暖融融的。
阿甯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漸漸從噩夢中抽離,然後便覺出這環境的陌生來。還有這屋頂,怎麼看着并不像屋頂……
忽地,旁邊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醒了?”
阿甯被這忽然響起的男聲吓了一驚,連忙坐了起來,因為阿甯的動作,身上原本被忽略的疼痛也細細密密的蘇醒過來。
阿甯倒抽了一口冷氣,伸手捂住額角,艱難的後退将身子靠在車壁上,緊繃起身子,才擡頭看向旁邊的人。
待認出眼前之人的模樣,阿甯一愣,昏迷前的記憶終于盡數回到腦海中。
她記得自己當時撞到了這位公子,求這位公子救她,但她當時已經體力不支,頭痛欲裂地聽到這位公子似乎和安王說着什麼,然後就暈倒了。
阿甯看了看周圍,終于發覺這并不是房間,似乎像是馬車。自己的衣裳還穿在身上,不知何時還被蓋上了一張薄毯。
“公子,是您,救了我?”阿甯斷續道,幹渴的嗓子還是有些沙啞。
邵策沒有說話,隻是抽回了因為阿甯的動作被扯遠的袖子,袖角早已經被攥的皺皺巴巴。
阿甯随着邵策的動作也看到了那袖角,忽地想起了什麼。自己方才醒來時,手裡似乎抓着什麼東西,莫非……
就算她隻是個下人,也能看出這位公子身上的衣料不是普通衣料。雖然并不記得昨日的宴席上有沒有這位公子,但也知道定不是普通人。
阿甯頓時愧疚的臉都紅了,“公子,對不起,我……”
“不用了。”邵策淡淡道:“既然已經醒了,就趁着天還沒全亮,回沈府去吧。”
阿甯一頓,也看到了邵策眉眼中的不悅,将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輕咬了咬唇,規規矩矩直起身跪了下來。
“多謝公子相救,若有來日,阿甯一定會報答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