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遊棄便被遊夫子從被窩裡挖了起來,灌了滿滿一大杯牛乳,又塞了半塊餅,然後蹬上了遊夫子花錢向村人雇的牛車。
牛車十分破舊,速度很慢,行駛起來還會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令人十分擔心它會在半路上突然散架,再加上村子通往最近城鎮的黃土路坑窪不平,牛車晃得極其厲害,對于成年人來說還好,但對于遊棄這般年幼體弱的孩子而言,就是一種難捱的折磨了。哪怕遊棄緊緊抓着座位,竭力穩住自己的身體,也依舊被颠得格外狼狽。
遊棄一直都是死倔的脾氣,哪怕支持不住,也會勉力咬牙堅持,絕不會向旁人求助半句——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可以向他人求助的意識。
遊夫子原本還想等遊棄主動開口,但看他緊咬牙關、憋得小臉都白了,就連指關節都泛着青色,終究還是忍不住心疼,伸手将遊棄攬進了懷裡。
這還是遊棄第一次被人這般抱着,他反射性的身體一僵,但很快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就這樣靠在了遊夫子的胸膛上。
遊夫子的懷抱不算寬厚,但卻極為溫暖,他抱着遊棄的動作格外的細緻溫柔,就仿佛手捧珍寶,極力試圖緩解遊棄的不适。遊棄聞到遊夫子身上傳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這種味道讓他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而緊随其後的,便是不知源自于何處的安心。
遊棄從來都不是會為難自己的人,既然遊夫子的懷抱靠着很舒服,那他也沒有抗拒,心安理得的放軟身體。
不得不說,有了遊夫子的“援手”,原本颠簸的牛車終于變得不是那麼令人難以忍受了,遊棄甚至還有心思将視線放在牛車之外,觀察四周的景色。
說實話,道路兩邊并沒有什麼獨特的美景,隻是再尋常不過的鄉野風光,但看在遊棄眼中,卻竟産生了幾分歲月靜好的恍然。
其實,遊棄在踏上道途後闖過無數奇詭的秘境,見識過無數常人無緣得見的風景,然而,他卻從來沒有心情去欣賞、感慨。因為每時每刻,他都是精神緊繃的,不敢有片刻的懈怠,因為哪怕他有半分晃神,都有可能丢掉自己的小命。
在上一世的遊棄眼中,這個世界就是修羅地獄,時時刻刻都有烈焰纏身,不能行差踏錯一步。正如那将他打入輪回的老者所言,他從來沒有感受到所謂的“真善美”,也根本沒有心思去探尋所謂的美好的一面。
雖然那老者自說自話的決定依舊讓遊棄如鲠在喉,但隐隐約約的,他似乎觸摸到了意思重曆人生的意義。
就在遊棄望着道路兩側的風景發呆的時候,一隻灰色的麻雀拍打着翅膀,停在了靠近遊棄那一側的牛車圍欄上。
灰麻雀抖了抖羽毛,啾啾叫了兩聲,吸引了遊棄的注意。它歪了歪小腦袋,黑黝黝的眼睛好奇的望着遊棄,與他對視着,顯得十分靈動可愛。
遊棄心中一動,忍不住擡起手,想要去觸碰那小小的麻雀。麻雀似乎有些害怕,不安的在圍欄上跳了兩下,卻并沒有在遊棄伸手探向自己的時候展翅飛走,反而有幾分戰戰兢兢又滿含期待的意思。
然而,隻可惜,麻雀沒有躲避,但遊棄的手最終卻還是懸在了距離麻雀不遠的位置,遲疑着停下了。
遊棄在遲疑,因為這隻麻雀在他看來實在是太過柔軟弱小了,讓他完全不知該用如何的力道去觸碰。
誠然,他抓過不少的鳥,小至凡間的普通鳥雀,上至修真界的靈鳥鳳凰,但在觸碰這些鳥的時候,他都不需要去克制自己的力度,因為前者是他的食物,而後者則是他的敵人和戰利品。
至于不帶任何惡意的撫摸一隻小鳥,卻是遊棄從來不曾經曆過的。
就在遊棄猶豫半天,正打算将手收回的時候,遊夫子突然伸展手臂,握住了遊棄的小手,強硬的帶着他觸碰上了麻雀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