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熱鬧過去,清澤叫了她一聲:“梁博士。”
梁姿擡眼看他。
清澤眼神認真,“我能問你一個事兒嗎?”
梁姿語氣平淡,“你問。”
總不能是真的讓她帶他去盧浮宮吧。
清澤又開口了,聲音極低,低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
低到梁姿産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的聲帶正貼着她的耳廓震動——
“我琢磨一晚上了,就是想問問梁博士,法國文學和對外法語是一個專業嗎?”
男人的聲音慢條斯理,好像真的在向她請教問題。
事實卻是,稍稍上揚的尾音,堂而皇之地揶揄。
梁姿聽完,怔了一瞬,輕聲笑了。
由于喝了酒,她兩頰泛着俏皮的淡紅色,眼睛亮晶晶的,還帶着幾分被當場抓包的懊惱。
她并沒有預料到清澤會說起這段插曲,他們整頓飯都相安無事,她還以為他懶得提,想着就這麼過了。
可是這個男的怎麼突然算賬,一點預兆也沒有。
梁姿的反應盡數落在清澤眼裡,他嘴角笑意漸濃,似乎滿意極了。
梁姿知道這個問題不需要她回答,她避開清澤調笑的目光,舉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清澤還放在桌上的杯子,大方地說道:“Tchin-tchin。”
一句碰杯時說的法語祝酒詞,從中文“請請”演變而來。
聽上去卻更像“卿卿”。
還有親親,清清。
梁姿握着杯腳,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香槟,柔和的氣泡在口腔裡細細密密地破裂,冰涼微甜的液體流入她的喉嚨。
她想起了那個雨天的薄荷煙。
清澤不知什麼時候斂了笑意,他看着梁姿喝完又放下,眼眸又變成了一片清澈無波的湖。
他不作聲地拿起杯子,也喝了一口。
“在哪個學校?”他問。
“索邦。”
“第幾年了?”
“博二。”
“梁老師,”清澤的語氣裡又多了幾分促狹,“這兩句是真的嗎?”
“給你看我學生卡?”
“行啊。”
“你的呢?”
清澤拿出了手機,開始翻相冊。
旁邊的任平安瞥了一眼屏幕,問道:“幹嘛呢這是?”
清澤:“有人質疑我學曆造假。”
梁姿:?
“你倆這天聊的,挺新鮮,”任平安越過清澤,對梁姿說道,“梁老師,我作證,咱清老闆真的是根正苗紅的劍橋人,一路的三一學院,永遠的純數。”
又對低頭滑屏幕的清澤說:“梁老師也是一路的索邦文學,那法語說的,比法國人還好。”
清澤把手機遞到梁姿面前。
梁姿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學生卡,藍底,一張證件照,一個日期,一個“Z Qing”。
原來他今年九月份就要畢業了。
梁姿正打算仔細觀察一下證件照,屏幕上方出現了一條消息,暧昧至極——
【Grace:你幾點回來?】
梁姿把手機還給清澤,“你有信息。”
清澤掃了眼屏幕,把手機接過來,一邊打字一邊說道:“不好意思,我妹妹。”
回完消息,他擡頭,“梁老師的呢?”
梁姿眨眨眼,“今天沒帶。”
吃完飯,大家幫着把桌子收拾了,轉移到客廳玩遊戲。
任平安說要先和清澤聊點事情,一會兒就來。
王雨薇小聲問:“你倆要幹什麼?”
任平安說道:“純數博士的大腿,能抱的時候必須得抱。”
又拉着清澤回了餐廳。
其餘六個人,五個人連排打王者榮耀,剩下的梁姿不玩遊戲,坐在旁邊觀戰。
餐廳裡,清澤坐在椅子上,手邊放着紙和筆,任平安坐在他旁邊,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開始拉着清澤請教數學問題。
清澤手裡拿着筆,眼睛一行一行地掃着屏幕,上面是一整頁的公式,五花八門的符号。
過了一會兒,清澤“嗯”了一聲,“哪裡不明白?”
?
任平安内心崩潰,清澤看了有兩分鐘嗎?他可是想了好幾天了。
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他指着屏幕,“就這三行,我想不明白,不知道是怎麼證出來的?”
清澤點點頭,“确實有點複雜。”
他右手按紙,左手握筆,低頭在紙上開始寫草稿。由于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和桌子有段距離,他整個人看着懶懶散散,不太認真。
隻有那雙專注的眼睛時不時地在屏幕和白紙之間打着來回,手上寫得飛快。
任平安坐在旁邊等着。
他知道清澤肯定能證出來,但是覺得怎麼也要個來小時,盤算着一會兒怎麼感謝清澤。
誰知道,十五分鐘以後,清澤開口道:“好了。”
他把一張a4紙放到任平安面前,“我把用到的定理都寫在這兒了,你對照着看,應該能看懂。”
清澤拿着筆,在紙上重新給任平安寫推導,一邊寫一邊講。
任平安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本科,跟着系裡的博士生上輔導課的時候。
他耳朵聽着,腦子轉着,内心崩潰着。
終于聽明白了。
任平安衷心地說道:“Loch,你真的好适合做純數,你是在找教職嗎?還是已經找到了?”
清澤把筆放下,“沒有,要回去給家裡打工。”
任平安驚訝不已,“連你都要轉行了?”
純數學難做,教職少,還掙不來錢,這是大多數人從純數轉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