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這會兒正捧着手爐取暖,并不很想搭理他,于是屋裡四下無聲,直到子苓在外叩門,問她要不要用飯。
“晚些。”她托着下巴,懶洋洋問,“是她麼?”
謝旻允聞言眉頭一皺:“你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家近衛了。”
關月指尖在桌上輕敲兩下,眉眼彎作一牙月:“現下是我家的。”
“我爹一向偏心你,我同他要過京墨好幾回都沒給,原是給你留着呢。”謝旻允還是不大想直接告訴她,“總之我家近衛口風都極嚴,不該說的半個字也不會朝外講。”
“少賣關子。”關月瞪他一眼,“我忙了這幾日,困得厲害,不想同你打啞謎。”
謝旻允的良心終于回來了幾分:“你侍女,叫什麼冬的那個。”
關月敷衍地嗯了聲,無精打采道:“猜也是她。”
“你預備怎麼辦?”謝旻允緩緩道,“從前倒無妨,左右不過是宅院裡的事,如今可不成。”
“她今年也有十九了。”關月困意漸濃,忙敲了下自個的額頭,“将身契還她,放出去吧。”
她稍頓,又說:“自幼便是她在身邊,如今還真舍不得。不過她家裡給定了親事,原就是要走的,到時候我添一份嫁妝,算是全了這麼多年的情分。”
這是最好的法子,但仍有一處不妥。
謝旻允猶豫再三,試探道:“你…有錢給她添嫁妝?”
關月啞了一瞬:“有。”
“哦。”謝旻允意味深長道,“我以為那玉佩就是你如今的全副身家呢。”
這是拐着彎兒說她窮,關月坦然接下他這句陰陽怪氣:“所以你需将自家一應人等的開銷都記下,不許在這兒白吃白喝。”
謝旻允鄭重點頭,出口的話卻有些欠揍:“那是自然,否則我實在怕你添不上這份嫁妝。”
他給自己斟了茶,聽關月同溫朝說了許久軍中事務,而後才說:“别隻顧着滄州,十二月還有一樁大事。”
關月忍不住歎息,她最頭痛的就是這個。
“按規矩,每年這個時候四境都應由統帥入京述職,其他時候若雲京有召則應令前往。”謝旻允看關月倦怠的神色,便知她是真的一竅不通,“但東南兩境如今并無統帥,西北兩境這些年戰事頻繁,三年裡兩年由軍中将領代為述職,去年索性連人都沒見着,一道折子了事。”
“雖說雲京未曾主動遣人過來,但你自個定了副将,先前軍中還查無此人,今年陛下必令你與這位新副将一道入京。”說到這,他将目光投向神色更從容些的溫朝,“你們兩,一個也跑不了。”
關月忽然有些頭痛:“那褚老帥豈不是也要來?”
謝旻允道:“他不僅要來,還得拖家帶口,說不準家裡哪個小的就回不去了。”
關月蔫蔫地趴回桌子:“還好小舒前些日子病了不便遠行,否則還真不好辦。”
“陛下日後還會以不忍幼子受北境苦寒為由召他,或許連你嫂嫂都會一道扣下。”謝旻允憂心道,“一直稱病也不成,陛下為表關切必會遣人來看,生病這個借口至多用到年後。”
關月許久沒說話,隻默默撥弄手裡的穗子。
謝旻允等了她很久:“夭夭。”
“嫂嫂和小舒在洛州,我會給她寫封信。”她自嘲地輕笑一聲,“隻是嫂嫂如今,真的還願意看我寫了什麼嗎?”
這話謝旻允隻能裝作沒聽見:“可惜我得同你們一起回去,過個年還得聽念叨,到時候你替我擋着些。”
關月懶得理他,隻對溫朝言:“你準備一下,将軍中的事情安排好,我們這一去少說也要花朝節後才能回來,魏叔脾氣太暴了些,我實在不放心。”
溫朝應聲:“家母在信中說,到雲京後請将軍和我一道見過外祖父,之後留心傅家二房和刑部的林照。”
“傅二?”關月疑惑道,“那不是你舅父嗎?”
“是。”溫朝不自在道,“但關系不大好。”
兩人相對無言。
謝旻允左右看了一圈,自覺替溫朝補充道:“傅家二房名聲很不好。”
至于究竟怎麼個不好法,他作為外人不好多說,而溫朝這些年在定州,對自己這位舅父的作為知之甚少,于是兩人都沉默下來。
關月識趣地岔開話:“刑部的林照,可是多年前太子殿下提拔的那個學生?”
溫朝說:“正是,當年刑部出了一樁貪墨案,如今的卓尚書便是那時上位的。林照有能耐,但新任尚書卓策楠并無容人之量,所以太子殿下順水推舟,将他提到了刑部員外郎的位置上。”
謝旻允歎息道:“隻是此人空有才學,心術卻不正,他受東宮提拔之恩,卻轉而支持懷王,朝局才就此漸呈兩立之勢。”
“攪亂朝局非他一人之力,但這份審時度勢的眼色,着實不容小觑。”關月言有惋惜,“不過是順了陛下的心意。”
“懷王并非良主,朝中老臣大多還是希望東宮能扛得住。”謝旻允皺眉,“東宮的品性承自母族,與陛下實在相差甚遠。”
溫朝颔首:“的确。”
關月猶豫了下,幽幽道:“你們真是仗着我府上沒人,什麼都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