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謝旻允擡頭,眯着眼看不遠處未央宮裡探出的玉蘭枯枝,“我倒是不知道,姨母什麼時候喜梅了。”
小太監大概是沒見過這樣的祖宗,隻能将身子彎得更低,默不作聲将領他們到寝殿門前。
文奂正等着,受了小太監的見禮便允他告退:“小侯爺,關将軍。”
禦前的首領太監,自無人敢怠慢,二人向他颔首示意:“文公公。”
他又笑眯眯看向溫朝:“這位想必是郡主娘娘家的公子,真是像郡主,一眼就瞧得出,溫大人近來可好啊?”
大約是沒想到文奂會同他閑話,溫朝怔了一瞬:“家父一切都好,多謝公公。”
“從前關将軍進宮時尚還小呢,同小侯爺一道鬧得陛下不得安甯,這日子過得是真快。”能在禦前深得聖心多年,文奂自有城府,拜高踩低便是他最不會做的事兒:“陛下正等着呢,小侯爺和關将軍随奴婢進去,溫将軍就請殿外稍候吧。”
寝殿裡燃着龍涎香,不過似乎加了什麼别的,味道有點嗆人。這味道讓關月覺得不太舒服,她跪在地上,側首輕咳了下。
殿内放着一幅精緻的五爪金龍刺繡屏風,其後是幾節台階,透過屏風,臣下隻能隐約看見一個居高臨下的影子。
蒼老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起來吧。”
“文奂,把屏風撤了吧。”燕帝咳嗽了聲,玩笑道,“朕近來精神不濟,怕那些老家夥問,擋着些還能偷個閑。”
“陛下是說我外祖父?”謝旻允起身,自個找了個地方坐,與依舊杵着的關月形成鮮明對比,“他的确能念叨,煩死人了。”
“如今連你外祖父也敢編排,沒大沒小。”燕帝呵斥他,側首對關月道,“你也坐。”
關月躬身謝恩:“謝陛下。”
“看看人家,多乖巧。”燕帝捏着折子,“不怪你父親總訓你,一日到晚總沒個正經。”
謝旻允無所謂地聳了下肩:“乖巧這個詞兒,怕是很難和她有什麼關系。”
“诶,陛下是要問北境軍情嗎?”他接了宮女奉的茶,“您問我就成。”
燕帝冷哼,剜了他一眼:“定州交給你,管好了嗎?你怕是都沒去看過一回!”
“好好好,陛下您問她吧,我不說了。”謝旻允嘁了聲,“平日進宮姨母總訓我,如今您也不放過我,以後我再也不随便進宮了。”
“坐好了,東倒西歪成何體統!”燕帝訓過他,盡量和藹地對關月道,“你父兄的事,朕也甚為痛心。”
關月忽然鼻子一酸,壓着淚意:“勞陛下挂心。”
“這麼多年北境安定,你父兄功不可沒。”燕帝作出沉痛的神色,“北境交給你,朕是放心的。”
關月立刻起身跪下,說了一大堆溫朝提前教過的場面話,而後安靜地等着燕帝的下文。
不出意外,接下來該給她塞人了。
果然。
“但你到底年紀尚輕,遇事恐怕會欠考量。”燕帝揉着額頭,似乎有點頭疼,“蔣尚書有意讓他家二郎從軍,朕瞧着那孩子算穩重,便去你那兒吧。”
待關月應下後,燕帝又皺眉道:“總比你随手從軍中撿的強些,終歸是定州長的,清平就是再厲害,怕也難将傅家家學教個明白。況且他那個父親……冥頑不靈,不提也罷。”
燕帝對她定的這個副将很不滿意。
關月低着頭,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人是我爹挑的,她如今身邊的近衛都是我家老頭挑的。”謝旻允語氣散漫,“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老頭一向說一不二,她就是不想要也得接着。”
“一點兒規矩也沒沒有。”燕帝又剜他,緩和下語氣後說,“朕久居宮中,倒很想聽聽北境的事。”
關月怕說錯話,大多隻起個頭,由謝旻允同燕帝細說。燕帝聽得時而開懷大笑,殿内的氣氛徹底松絡下來。
殿外,溫朝依然候着,不過燕帝大約……是将他忘了。這也不意外,陛下想見他隻是聽人一提一時興起,若是今日真上了心喚他進去才是奇怪。
來雲京這一趟,陛下往軍中塞人是躲不開的,塞給他們的這個人……還不是随意能打發的,真是想想就覺得麻煩。
文奂從殿内退出來時,溫朝正在階下出神,年近五旬的禦前公公笑呵呵說話,神态竟有些像和藹的長輩:“這天寒地凍的,作什麼站在風口上。陛下正在裡頭說話呢,避一避不妨事。”
“不礙事。”溫朝還是一副溫和神色,“文公公不用随侍聖駕嗎?”
“陛下同小侯爺和關将軍說話,哪是奴婢能聽的。”文奂笑着應了,“估摸着一會兒還有貴人要來,奴婢出來等等。”
這是在點他。
文奂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轉身:“貴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