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煙隻覺如芒在背,不僅是裴明枭因為裴钰時累及到她的惡感,還有那位裴家夫人,從看到她時目光就複雜莫名,像是透過她在看别的什麼人,同樣摻着一分令人不舒服的敵意。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應該供着的對象,畢竟願意把她從那個深坑裡拉出來的隻可能是裴钰時而不是他爹媽。
跟着看過桌上的菜色,宋晚煙目不斜視地拉着裴钰時的長指晃:“難道不該是你給我做麼?我想吃白灼蝦。”
裴钰時懶懶捏住宋晚煙嫩白的臉頰,稀奇:“知不知道捏你的這隻手每天要簽多少錢的單子?”
“怎麼啦,”宋晚煙吃痛,腹诽男人公報私仇,不輕不重一巴掌拍到他手背上,到底沒膽子用勁,蹬鼻子上臉,“那再加個雞胸肉,做好吃一點兒,但是不能長胖。我年底出鏡工作多得很,要保持身材。”
“小東西要求還挺多,”裴钰時被氣笑,漂亮的桃花眸微狹,沉着嗓,“要不要再給你弄個土豆泥和玉米汁?”
“要!”宋晚煙眼眸晶亮,望着他,活像隻嬌嬌的小狐狸,背後一條大尾巴得意地搖。
兩人旁若無人的嬉鬧不知觸了誰敏感的神經,裴明枭沉了臉,冷聲:“胡鬧。你這女朋友越找越不像話,她平時就這麼鬧你?一個大男人,集團的管理者,不把心思放在公司上,天天厮混在廚房脂粉堆這些不正經的地方,能成什麼事?”
裴钰時怎麼聽怎麼滿耳朵不痛快,鼻息間淡淡逸了聲嗤笑,閑靠着椅背給宋晚煙剝橘子,語氣半陰半陽:“我是讓您錢少掙了還是怎麼?管我東管我西管我想幹什麼。”
“那是因為你本來有能力讓公司更好,”裴明枭總覺得自己跟這個兒子像是天生八字不合一般,怎麼看他這一派纨绔子弟的作風怎麼不順眼,“你看看你大哥,怎麼就不能跟他學點好?作為領導者更應該以身作則才對。”
裴钰時徹底失了同他瞎扯的耐性,剝淨一個橘瓣上的白絲,順手塞到宋晚煙嘴裡,痞裡痞氣地扯着一口京片子,懶腔懶調:
“我說您要不歇歇,甭再跟我甩這片兒湯話了,見天兒的念叨,膩歪不膩歪啊您?”
裴明枭面對這滾刀肉一樣的小兒子,額頭神經都在抽搐:“你個混賬東西,你——”
“說誰混賬東西呢。”
輕飄飄一句話從樓上落下,蒼老不加遮掩,輕描淡寫,卻難掩沉靜威嚴。
鎏金青銅吊燈的光芒籠罩下,幾人停止争執,紛紛循聲望去。
宋晚煙心跳驟然跳空一拍,擡頭。
二樓遍鋪意式地毯的過道上,一個精神矍铄的老人手扶拐杖,灰白相間的頭發由一根玉簪簡單绾起,優雅雍容,面無表情往下看來,誰也不知她站在那裡多久時間。
看到來人,裴明枭氣勢頓時弱下來,恭敬喊了一聲:“母親。”
裴蕙蘭拄着拐杖穩步下樓,淡沉着嗓音:“說混賬誰還有你混賬,自己都樹立不好榜樣還指點兒子,我可擔不起你這一聲母親。”
還當着兩個小輩和妻子的面被裴老太太這麼教訓,裴明枭面皮忍不住臊得慌,試探着出聲:“兒子沒别的意思,隻是擔心钰時不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對公司也不好。”
裴钰時桃花眸中現出一抹柔軟,上前攙住裴蕙蘭,溫聲:“祖母。”
裴蕙蘭扶着裴钰時下來,掌心拍了拍他的手,平聲說:“既然阿時小時候你沒管過他,現在就别裝模作樣扮好爹。我的孫子該怎麼樣我來管。”
裴蕙蘭在裴氏整個家族都有着絕對的話語權,她稱東便無人敢說西一句。
裴钰時自幼便是由她親手撫育長大,裴明枭也隻有她不在時能擺擺父親威風。
偏偏裴钰時也不吃他那一套。
将老太太扶到主位坐好,裴钰時牽過宋晚煙,揉了把她的發頂,輕笑聲帶出幾分哄:“我去給你這個小祖宗做吃的,你陪祖母說會兒話,嗯?”
隻聞其名未見其貌的人就在旁邊,宋晚煙原本遊刃有餘的做戲水平怎麼也發揮不出來,心裡隻發虛,求饒的目光偷偷望向他:“這些菜夠吃了,你……”
“他要做就讓他去,”裴蕙蘭一句話将人打發走,目光凝向宋晚煙,面色柔和下來,招手,“來我身邊坐,叫什麼名字?”
裴钰時身影遠去,事已成定局,宋晚煙也沒什麼好忸怩的,索性大大方方坐過去,漂亮的雙眸彎起:“老太太,我叫宋晚煙。”
“宋晚煙……很好聽的名字啊,”裴蕙蘭出乎意料的平易親和,“你跟阿時一樣叫我祖母吧。是做什麼工作的?”
宋晚煙微頓,抿住唇。
有關裴钰時的各種在腦海中閃過,最後定格在進門前,他漫不經心說着“老太太比誰都精”的面容上。
心中隐約生出一絲明晰,宋晚煙反倒不再緊張,柔聲回道:“是演員……祖母。”
裴蕙蘭氣場平和下來,氣氛也很快回溫。
裴明枭和姚羨安靜坐到另一側,姚羨眸子掃過對面乖巧坐着的女孩子,忽然溫聲開口:“我很早就在熒幕上見過宋小姐了,母親您不知道,宋小姐年紀輕輕就已經得了一個百鹿獎影後,比我那會兒厲害多了。”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從心底生出,宋晚煙側眸望向那張有幾分熟悉的溫婉面孔,抿唇不言。
裴蕙蘭雖在裴家積威深重,但對姚羨算是溫和,因此她也不像丈夫那樣對待婆母恭謹慎重,也能笑說上幾句話。
姚羨做慣了裴家夫人,對許多大場合都已遊刃有餘,随口幾句便将氛圍熱鬧起來,話題間不忘繞着身為客人的宋晚煙,不讓人有任何被冷落的感覺。
幾個來回下來,裴蕙蘭面上有了笑模樣,時不時應着幾聲。
直至見裴钰時端着盤從廚房出來,她忽然拍拍宋晚煙的手,在他明晃晃的目光下,溫聲道:
“阿時有一陣子沒回來住,我讓傭人把你倆的房間收拾好了,有什麼需要你就盡管跟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