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唐裕霖下意識地反駁,急促之下,甚至破了音。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想要補救,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許唯一沒有催促,眼中的審視卻不容忽視。
唐裕霖平複了心情,回答:“是維生素。”
“是嗎?”許唯一不信,伸手,“給我吃一點?”
“……”
許唯一哂笑:“舍不得?”
唐裕霖不知道該怎麼作答,隻好默不作聲地把藥瓶握得更緊,像是守财奴緊張兮兮地抓着手裡的黃金,生怕誰将其奪了去。
“你知道你現在這樣,讓我聯想到什麼嗎?”
咄咄逼人的語氣柔和下來,就連眉眼中的審視也随之散去,她态度轉變的太快,讓唐裕霖一時無法判斷,此刻似閑聊般的甯靜究竟是發自内心的不再追究,還是暴風前片刻的安甯。
“什麼?”
許唯一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攝像頭,确定已經切斷了電源,才慢吞吞地開口:“像身患絕症的病人,害怕拖累自己的愛人,自以為偉大,愛的深切,忍着痛逼迫愛人放了手。”
她說話的強調算不上多麼諷刺,甚至平靜地有些過分,宛若沒有感情的機械,朗讀着設定好的台詞。
“結果過了幾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滿腔思戀,想着要回來再看看愛人——”
然而人始終不是機器,無法真正将滿腔情緒摒棄。
許唯一咬牙,眼眸中浮現出分明的怨恨:“那些庸俗的電影、電視劇、小說愛極了這樣的情節,以為這樣的主角就是最深情,最為讓人難忘的,可是你知道嗎——”
“我最恨的就是這樣的人。”
心中的巨石終于落下,砸得人意識模糊,神志不清。
唐裕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卻怎麼也沒找到合适的措辭。
許唯一無視她眼中的受傷,後退了半步,居高臨下地審訊:“你生病了嗎?”
“……”
唐裕霖有預感,倘若她現在還要堅持自己的謊言,或許……再也沒有被原諒的可能。
“是,我過去生病了,但是——”她害怕極了,一雙眼睛也跟着染上了朦胧的水意,“但是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已經好了!如果我沒有……”
如果沒有治好,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的。
即便後半句并不曾出口,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許唯一的臉上仍舊沒有什麼情緒,任由唐裕霖揣揣不安,緊張萬分。
她并不為自己一言一行就能影響到唐裕霖的情緒而感到自豪或是愉悅,滿滿的郁氣橫梗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
她知道,是過往的教育,是天生的性格,是經年累月的習慣造就了唐裕霖在遇到問題麻煩時,選擇獨自處理面對的行為,但她還是無法克制的難過。
原來無論過去多久,無論是泥濘中的初次見面,還是如今的久别重逢,在唐裕霖的眼中,她始終是那個,弱小、無能,需要被保護在身後的雛鳥。
她曾因這份無微不至的關懷呵護竊喜不已,現在,卻化作了無言的惱怒。
她甘心成為她身後接受庇佑的弱者,她想要——
站在她的身邊,成為她疲憊時可以依賴,無助時可以傾訴的對象。
視線交錯,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眸中看見了複雜且濃郁的情緒,各懷心思的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
無法訴之于口的隐秘期望使言語格外的貧瘠,或許,此刻應該擡手給予彼此一個擁抱,讓溫暖的懷抱消弭掉那些複雜難言的情緒。
可遙不可及的距離讓人望而生卻,不曾将心中芥蒂解開之前,誰也無法走到對岸。
這是個無法解開的死胡同。
“……”
不知是誰先移開了目光。許唯一扭頭看向飄窗,湖藍色窗簾下擺起起伏伏,宛若搖曳的海浪,洶湧着不曾停歇。
被情緒驅逐到角落裡的理智卧薪嘗膽了許久,終于掀翻了壓在身上的大山,重新主宰大腦。許唯一吸了口涼氣,道歉:“是我多管閑事了。”
唐裕霖想反駁,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不過分秒的怔然,便錯過了解釋的最佳時機。
許唯一走到跟前,曲起食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要是冷透了可就不好喝了。”
“燙到手了?”
唐裕霖眼尖地看見了許唯一右手食指上淡淡的紅色,顧不上方才的别扭,抓住她将要收回的手,着急地追問:“處理過沒?”
抽不會手,許唯一幹脆放任了她的動作,低低地喊了聲:“唐裕霖。”
唐裕霖擡起頭,看見了晦暗不明的眼眸,心蓦得漏跳一拍,她抿抿唇,意識到自己的過界。
“沒有燙到。”許唯一勾起唇角,笑卻不達眼底,因而顯出幾分涼意,“雖然我的确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充當過廚師了,但廚藝也沒有退步到這個地步。”
唐裕霖聽清了,卻不願就這麼放開手,捏着那隻手仔仔細細的檢查。
食指上的紅并不是燙傷後留下的痕迹,而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蹭上的一點顔色。确認了唯一并沒有受傷,她還是沒有松手:“你是不是沾水了,手背上的藥都被沖幹淨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許唯一垂眸,看見了手背上四個深淺不一的月牙印記,“比這重好多倍的傷都受過,不也沒留下傷口嗎?”
她承認,她是故意的。
故意透露初自己曾過得不好,故意說些摸棱兩可,讓人擔心的話,她如願以償地在唐裕霖的臉上看見了不加掩飾的擔憂和心疼,卻沒有感受到過去曾體會過的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