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她直勾勾地盯着唐裕霖,不願錯過其中也許會展露的情緒,“為什麼呢?”
“憐惜?心疼?還是……”
她天生對人的神态與眼神敏感,即便過去未曾接受過系統的學習,也能輕易地從中分辨出大緻的感情。
“懊悔?”
許唯一皺眉,佯裝不解:“意外不是因你而發生的,傷口也不是你造成的,你為什麼要流露出這麼自責的神情?”
她探出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唐裕霖的面頰,說:“你這樣,總會讓我誤以為,你對我還有什麼不一樣的感情。”
唐裕霖的瞳孔微微收縮,眼下并不是袒露真心的好時機,但她卻像是被蠱惑般,生出不顧一切的勇氣。
“我……”
“但是我又想,你一直都是這樣。”許唯一挑起自嘲的笑,“有始有終。”
“所以我對你來說,其實是負累吧?”
因為覺得在她還不能做出人生決斷的年齡,插手了她的人生,所以自顧自地擔負起她的未來,不論她們之間是何種關系。
“不是這樣的。”唐裕霖終于回神,握住貼在臉上的手掌,啞着聲音反駁,“你不是負累。”
等了又等,卻沒有了後文。
談不上多失望,她早就預料到得不到更加滿意的回答。唐裕霖就像是緊閉的蚌,任憑她花樣百出,也不願袒露半點柔軟的内裡。
許唯一松了手:“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洗漱了。”
微涼的指尖從手心中抽出,唐裕霖想要挽留,但終究還是晚了半拍,隻能看着許唯一轉身離開。
淋浴間的門觀賞,将視線徹底隔絕開,唐裕霖慢吞吞地垂下腦袋,盯着眼前隻剩下點兒餘溫的銀耳百合蓮子羹。
她握住湯匙,往嘴裡送了小小的一口。
粘稠順滑的口感宛若膠狀的果凍,恰如其分的甜味在口中蔓延,吞咽下去後餘下滿嘴的清香。
還是記憶裡的味道。
興許是今天的情緒波動太過,她一勺一勺吃着,想起了剛從“醫院”裡出來的時候。
那時她的精神狀态很不好,常常會因為各種奇怪的原因應激,在外人眼裡,和瘋子沒什麼兩樣。
最為嚴重的時候,她将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也不搭理任何人,是唐聞昕撬開了門,拽着她的衣領把她拖到窗台前。
“你想死?餓死也太慢了,諾,這裡,跳下去,我知道,着個高度,大概是死不掉的。”
瘦的沒兩根骨頭的女人,即便是唐聞昕将人半舉起來摁在窗台上也絲毫不費力,她嘲諷道:“我會看着補槍的,雖然現在這年頭幹這種事比較有風險了,但誰叫怎麼算都是我的侄女呢?就算冒着風險我也要滿足你的心願。”
“隻是,唐裕霖!你不是那麼努力的想要活下來嗎?不是說這樣那樣的優點來證明自己的價值,生怕我不搭理你嗎?現在又尋死覓活的給誰看?”
她憤怒極了,說出來的話也格外的刻薄:“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你掙紮什麼呢?死在那裡面不好嗎?也免得後來吃那麼多苦頭,還讓我竹籃打水一場空。”
“求我救你做什麼呢?!”
是啊,如果早就想死的話,她當初為什麼要掙紮呢?
為什麼不願意遵從那些人的指令,殺死自己的“意識”,成為乖順的娃娃呢?
因為……
她想回去,想再見見……她的唯一。
浮現在腦海中的念頭像是某種開關,消失了許久的幻影重新出現。唐裕霖盯着樓下秋千上一搖一晃的身影,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明明她沒有回頭,明明看不清她的模樣,但唐裕霖就是笃定,那個身影就是她的唯一。
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好幾天沒開口的嗓子幹澀的厲害,每個音節的吐露都帶來了刀割般的疼痛。
“我,想活……我要,活下去……”
唐聞昕冰冷的眼神稍稍軟化,她擡手抱住骨瘦如柴的人,藏起眉目中的心疼。
溫暖柔軟的懷抱瓦解了心防,像是受盡委屈的幼崽,跌跌撞撞終于找到能夠庇護自己的長輩,抽抽嗒嗒地哭出了聲。
“小姑,我好想、好想喝銀耳百合蓮子羹呀……”
唐裕霖知道,她惦念的不是一碗羹的味道,而是曾經為她洗手作羹湯的人。
“滋滋……滋滋——”
若有似無的電流聲打斷了回憶,唐裕霖擡頭看,卻沒找到聲音的來源。
“砰!”
忽然一聲巨響,頭頂的燈閃了閃,下一秒,眼前驟然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唐裕霖滿目茫然,懵了片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騰”的一下站起身,昏黑的環境下,雙眼失去了作用,短短幾步路走的磕磕絆絆,不知撞到了些什麼東西,她恍若未覺,急匆匆地往淋浴間跑去。
“唯一!”
熄燈前那聲宛若爆破的響動,是從淋浴間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