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親雖無實權,但俸祿卻不少,再加上本家時不時漏點,她家過得頗為滋潤,但江家可就不一樣了。
她輕蔑地撇了一眼對面的窮鬼,區區縣令之女也敢與她争輝?
她最讨厭江窈窈一臉人畜無害陽光明媚的樣子,看得她想親手劃破這張笑臉……
江窈窈渾然不覺正有人在觊觎她這張小臉,她今年才十四歲,年紀最小,但性子卻最為活潑,天性愛笑,尤被長輩們喜愛,就連年長她的哥哥姐姐們也疼她。
小小的姑娘力氣不大,但也使出吃奶的勁兒。
小船就像一尾靈動的小魚蹿過茂盛的荷葉快速向池中央劃去,而楚覓那支隊伍也不甘示弱,緊随其後。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兩艘小船之間的距離在無限縮短,但依然是江窈窈這邊領先,戰況變得焦灼。
突然,蓮花池旁的清水河上停留的畫舫内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咦,這小子看起來不錯。”
黑衣男子伸手一指,恰指的是着輕薄夏衣也掩蓋不住蓬勃朝氣,鼓起手臂奮力劃槳的江仲麟。
說着他眼睛微眯了眯,看着後面那條小船上為首的小姑娘正偷偷從懷裡尋摸出一塊小石子。
眼見她就要朝另一條船上看起來年紀尚小的小姑娘瞄準,黑衣男子搖了搖頭,歎,“可惜了……”
顯然他并不打算出手,即便他很不喜這種下作手段。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想象中的場景沒有發生,畫舫内揚起一陣勁風,他詫異地看着從“天外”飛來的一塊銀錠“砰”的一下與那枚欲要傷人的石子碰撞在一起,随後一點點粉末消散在空中。
洵北望着又巋然不動的主子,張了張嘴,但最後也沒問,雖然不知主子為何要出手,但主子自有自己的想法,不必他妄言。
而那頭本以為一出手便能擊中江窈窈的楚覓看着碎成粉渣的石塊,徒然蒼白了臉,連船也顧不上劃了。
是誰?是誰出手了?
想起那碎成粉渣的石塊,她後背淌出一身冷汗,若她是這塊石塊結果會如何……
她心神不甯,慌慌張張地朝四周看,隊伍中她身世最好,即便其中兩位小郎君見她突然停了動作,心中着急又氣憤,卻也不敢出言苛責。
最後他們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江仲麟一把摘下碗大顔色嬌豔的蓮花。
“我們赢了!哈哈!”
他笑得暢快,随後一把将手裡的蓮花塞到一旁傻笑的江窈窈手裡,甕聲甕氣道:“窈窈拿着!”
小姑娘剛剛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因而此時小臉紅撲撲的,她站在船舷上,夕輝灑下,給她鍍上了一層金光。
她抱着碗大的蓮花,笑容明媚燦爛,杏眸彎彎似彎月,白皙紅潤的小臉上露出一雙小酒窩,讓人不禁心生恍惚,終是明了那句人比花嬌是什麼意思。
菡萏香清畫舸浮,使君甯複憶揚州。【1】
柳葉影浮動,白皙修長的指尖動了動。
因有熱鬧看,店小二也湊了上來,見臨窗而坐的這位貴客似是對這群小郎君小娘子感興趣,常年混迹在河面上的他極為會看臉色,于是便試探道:“幾位貴客有所不知,這群小郎君小娘子可都是我們揚州城内有頭有臉人家的孩子……”
果然說完後,這位貴客并未開口制止,他膽子也大了些。
“那兩位長相一模一樣的小郎君跟捧着蓮花笑得燦爛的小姑娘都是我們揚州縣令的孩子,三兄妹性子好,即便是對我們這些老百姓也是一臉笑意,從不捧高踩低……”
他絮絮叨叨的,但再如何也傳不到江窈窈耳中。
而江窈窈正一邊聽着二哥江仲麟與楚覓談判,一邊眼巴巴地看着大哥摘下一個蓮蓬又慢條斯理地開始剝蓮子。
新鮮蓮子剝下,搓掉表面的一層皮,然後掰開兩半再去掉裡面嫩綠色的芯,這樣就可以吃了,吃起來清甜爽口。
窈窈悄摸摸咽了咽口水,朝大哥張開小嘴,“啊~”
像隻等着投喂嗷嗷待哺的小雀,江伯麒将蓮子喂進她嘴裡,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寵溺道:“小饞貓。”
窈窈吃得小臉微鼓,大眼睛彎起沖江伯麒甜甜一笑,“大鍋醉吼辣!”
兩兄妹相處融洽,不止一旁的陸清歌看着有些羨慕,便連畫舫内的船小二看着也心生感慨。
“江家三兄妹感情真不錯……說來這江家小姑娘似乎還同司功參軍陳大人的嫡子有婚約在身……呐……”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楚覓身後的陳文萱道:“雖然陳小郎君不在,但他的妹妹卻是在,您看那就是……”
這是青梅竹馬,指腹為婚?
男人重新撚動手裡的佛珠,發出沉悶的敲擊聲,啞聲道:“嗯。”
洵北攔下還想繼續說話的船小二,朝身後的追風使了個眼色。
一枚銀錠被塞進船家手裡,他頓時變得喜笑顔開,躬身走開了。
畫舫内重新變得安靜起來,洵北走上前,低聲說了一句,“主子,今日追風買下的就是江家旁邊那座宅院。”
良久,倚窗而靠的男人才低低回應了一聲,柳葉影影影卓卓,可窺見男人白皙瘦削的下巴。
*
因楚覓心裡有鬼,二話不說便掏出了二十兩。
她臉色難看,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因為輸了才這般,唯有方才就在她身後的陳文萱察覺到了些異樣,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傻乎乎還在朝江伯麒撒嬌要吃蓮子的江窈窈,眼底隐隐掠過一絲不喜。
按理說,江家和陳家也算門當戶對,再加上江家夫人和陳家夫人還是手帕交,兩家結親,應當是好事才對。
但陳文萱卻覺得天真單純的江窈窈有些配不上她大哥,要知曉她大哥如今已經是秀才,他以後必定會中舉考取功名。
而僅僅隻是縣令之女在京城毫無根基的江家絕對給不了陳文禮任何助力。
所以她當真有些不喜江窈窈做她嫂子,還不如……她看了一眼神色鐵青的楚覓,想上前,卻是被人一把推開,“啊!”
幸而旁邊船上的江窈窈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文萱姐姐你沒事吧?”
江陳兩家交好,無論如何江伯麒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陳文萱被欺負,他沉下臉,“你們别太過分了!”
楚覓本就因做了虧心事而心神不甯,此時更不願與江伯麒攀扯,“是她自己站不穩,與本小姐何幹?”
“行了,你們趕緊把陳文萱給接過去,本小姐要回家了!”
因還在水中,江伯麒也不敢同人鬧起來,因而想了想還是算了。
等把陳文萱接過來後,楚覓一行人就劃着小船飛快地溜了,這個架勢,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江仲麟翻了個大白眼,随即揚了揚手裡的銀票,沖江伯麒道:“大哥,我們也回去吧!”
他還答應給窈窈買金簪哩,這錢管夠!
江伯麒眯了眯眼,伸手将他手裡的銀票拿走塞進自己袖口,道:“嗯,走罷!”
上岸前,江窈窈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身後夕陽西下,紅霞漫天,蓮花池裡,菡萏花如雪,蕊紅如火焰。【2】
“窈窈在看什麼呢?走啦!”
江沅沅沖江窈窈喊道。
江窈窈吐了吐舌,轉身之際看見停在柳樹影下的畫舫,窗前似乎坐了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轉瞬即逝,她也沒在意。
捧着二哥塞給她的蓮花蹦蹦跳跳跟上衆人的腳步,青石闆磚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有她的,也有他們的。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