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從小照顧他長大,如今他有機會離開程家,那柳姨怎麼辦?柳姨年事已高,本該到了享清福的時候,現下卻還要為小輩之間的事情煩心,難怪剛染不久的黑發,兩鬓又斑白了許多。
周之辭旋身,輕輕握住柳姨的手,少年神色鄭重地許下承諾:“柳姨,您等我,我一定想辦法從程家把您要出來。”
柳姨知他言出必行,但到底僅有十五歲,身後也無人可以倚仗——柳姨并不知道周之辭和戚家的關系,甚至連周之辭本人也未必清楚,但是别人肯對他施以援手,卻不是給他順着杆子往上爬的機會。
柳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她抹抹眼睛,繞過這個話題,隻幫着他收拾為數不多的行李:“小少爺,不管怎麼樣,您都要好好地生活,不讓旁的人撿了笑話去說,這程家,能不回來就不要回來了,左右你也不姓程。”
她頓了頓,從周之辭房間裡的天窗望出去,天空一碧如洗,幹淨剔透,可這一方小小天地卻圈緊了兩個如行屍走肉一般的靈魂。
陳舊書桌立着周文音和周之辭的合影,彼時他隻有五歲一點,不過那時候周夫人的身體已然不大好,她穿一身白山茶似的連衣長裙,長發垂在後腰,眉眼溫柔地看向懷中兒子。
病中倦容深重,掩不去她五官的精緻。
柳姨眼尾又滾出兩行清淚,她拿起相冊抱在懷裡,回想過去時光,說着說着便泣不成聲:“夫人自出生起,便是我在照顧,後來嫁給程家,我也跟了過來,周家和程家比,雖算不得什麼大戶人家,可一身清貴,比這市儈之地不知好上多少——也是小少爺懂事,不願意把事情告訴給姥爺聽。”
周之辭坐在床沿,腿邊立了一隻20寸的黑色行李箱,他在桌邊搭一隻手臂,眼神落到柳姨摩挲着的相冊,喉間枯澀,不自在的轉過眼光。
“......周家和戚家,我還是知道怎麼選擇。”
想要借力打力,已經對他伸出橄榄枝的戚家無疑是周之辭目前最好的選擇,如果他回到周家,他們必然不會再讓他攪合進這些事情。
周之辭攥緊手指,眼睫垂攏,聲音似乎有些顫抖:“隻有足夠強大,我才能查明當年真相......我要知道我媽是怎麼死的。”
柳姨張了張唇,隻吐出一個飽含心酸無奈的歎息。
他東西不多,收拾也快,不待半刻鐘,周之辭提着行李箱出來。
柳姨半邊身子探出門外,另半邊卻沒動,這是一個很典型想要出門卻又硬生生被遏制的動作。
“柳姨。”周之辭最後握了一下她的手,低聲道:“您等我。”
“好、好......”柳姨滿心不舍,叮囑了他許多,冷了要加衣,病了要吃藥,好好念書,既然跟在戚老先生身邊,多向他學習。
周之辭一一耐心應了,臨了也沒有告訴她,戚老先生不在國内,把他帶回戚家的那個人,是戚老先生的孫女。
無端端的,又想起戚蔓語來。
告别了柳姨,陳伯幫忙把行李箱放到後車廂,透過後視鏡問他:“小少爺,那我們回去了?”
周之辭收回視線,不再看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程家,垂眸“嗯”了聲。
司機其實并非司機,而是戚家的管家,原本的司機小李已經跟着戚蔓語去了鄰市,本來這些小事也用不着他親自送,不過戚老爺子一通電話,整個戚家上下無一人敢怠慢他,再者,陳伯想到程家必定不會讓他輕易進門,姚媽也在出門前隐晦的提了一句,他全然明白,要讓小孩不再受屈辱。
陳伯沉默寡言,周之辭更是個鋸嘴葫蘆的性格,萦繞淡淡清香的車内安靜無聲。
周之辭低頭看手機,正想要刷一刷國際新聞練習翻譯,不料手機新聞卻給他自動給他推送了一則信息。
“......大廈剪彩儀式,知名跨國慈善企業家之女戚蔓語小姐莅臨本市開展考察活動......”
編輯深谙閱讀密碼,首頁中放了一張戚蔓語的單人照。
若拿戚蔓語的長相放在娛樂圈内,還真找不到一款代餐。
她是極冷極美的豔,是菩薩面容,卻從不渡人。
周之辭舌尖頂了頂後槽牙,強行把心裡古怪的念頭壓下去。
原來是到c市去了......
他沒有點進标題,沒想到大數據卻記住了他這短短幾息的停頓,接二連三的彈出各種有關戚蔓語的新聞。
【戚氏大小姐橫店探班,兩人牽手親密回酒店】
【明銳府碧城花園二期開盤,戚氏獨生女戚蔓語豪擲千萬讨流量小生開心】
【戚大小姐又換新人?和容氏二少竟成過去式!】
周之辭被那鮮紅的感歎号刺痛眼底,面無表情的關上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