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原本充滿竊竊私語聲的大殿倏地鴉雀無聲。
殷無穢一回神,視線循着文武百官的目光回首,正望見金銮殿門口有人進來。即便是尋常朝服,那人一身氣度也卓乎不群君子如斯,殷無穢頓時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那是他素未謀面的五皇兄。
五皇子是從養心殿看望了昏迷的皇帝才過來的,因此稍微耽擱了些時間。他回宮時其實就已經看過皇帝了,卻還是每天恪盡孝道都去侍奉一遍。
此舉無疑大大加深了他在衆人心目中的形象和好感。
此時真正見到這位傳聞中少年成名大周戰神的昭王,但見青年英氣十足卻不過分魁梧,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一看便是遺傳了皇家的好相貌,又融合了久經沙場的悍然金戈之氣,一時看去更具金鱗豈非池中物的震撼感。
殷無穢遙遙望着對方,也覺得氣度非凡。
似是察覺了他的目光,五皇子進殿路過他時朝他一颔首,殷無穢回以一點頭。大皇子和五皇子相熟,兩人笑着寒暄了兩句,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容訣瞧着差不多了,朝幾位皇子一禮,信步站出主持朝會:“既然衆位官員已經到齊,咱家便長話短說了。太子殿下身體抱恙,如今朝中暫由内閣、司禮監、中書省、六部以及在場諸位官員共履其職,按陛下執政時的中樞程序運轉,穩我大周國祚不傾。”
容訣說完,朝衆莞爾:“諸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文武百官們嘴角一抽:“……”
他們有問題說出來容訣就會采納嗎?這不是東廠擅自決定好才通知他們的嗎?說的好像他們有自主權似的。
容訣拊掌微笑,“既然諸位都沒有異議,那咱家便說一下具體的行政安排。之前朝中所有政務由太子殿下一人掌管,如今太子不堪重負,多餘的政務便辛苦三位殿下共同打理,具體的各方面政務殿下可自行挑選,辦公地點就定在隔壁宣政殿。處理完政事後再由内閣和各相關部門共同把關,如此,可有疑異?”
大皇子一貫敢為人先,他主動道:“沒有。不過本王王府中還有其他庶務要打理,朝中政務可否帶回府處理。”
容訣颔首,“自然可以。”
五皇子也緊接着道:“本王也有軍機要務安排,每日看過父皇後會來宣政殿半日處理政務。”
容訣也道:“沒問題。”
最後的注目落在了殷無穢身上,殷無穢自無不可。因為宮闱混亂,各部為政治利益分崩離析,禮部已經不适合他繼續待了。他道:“本宮留在宣政殿處理朝政。”
容訣點頭,眼睫一彎:“好。”
關于幾位皇子的安置敲定,沒有什麼别的大事需要處理了,各部門官員彙報了一些各自部中内務,容訣在這些事情上從不吝啬,衆人俱得到了答複。
幾位皇子也分别挑選了政務,大皇子選了部分戶吏政務,以及一些民生民計政策推行相關,五皇子依能力擅長包攬了各項軍要。還有不少朝中要務稍後會遣人送去東宮,不論太子處理與否,禮法不可僭越。
衆人挑揀之後,剩下的所有雜事,就全是殷無穢的了。
少年短短數日精進許多,即使此刻得不到重用,他也不驕不躁,儀态舉止不輸任何一位皇子。有官員瞧見心中贊許,不過一想到七殿下那孤立無援的背景,便又歎息一聲,轉開了目光。
容訣聽完他們選擇,照例說了幾句官腔話,旋即便準備散朝。
正當這時,“督主稍等,下官還有事禀!”都指揮佥事站出一步,拱手作揖。
容訣眉梢一挑,視線乜去,“說。”
“聽聞昭王本次歸朝帶回了除卻駐守西疆外的所有将士,皇宮乃京畿重地,駐守邊疆的大軍驟然回朝,實在不合軍法,京軍也會感到壓迫威脅。恰逢陛下昏迷病重之際,還易落人話柄,若讓其他人以為昭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反倒弄巧成拙了。”
聞言,殿中本來堪稱平和的氣氛陡然一肅。
這不就是在明晃晃地說昭王有逼宮奪取政權之嫌麼,話雖難聽,衆人心中也不免一緊。
懷疑窺探的目光落到備受矚目的昭王身上。
五皇子英眉一擰,道:“因為宮中急诏,唯恐宮闱生變本王才帶了駐軍回朝。還因為外祖父年事已高,本次回朝預備辭官還鄉,回金陵養老。這些護衛多是祖父舊部,護衛他安全的,并不歸本王調遣。”
都指揮佥事道:“下官也是為了陛下安危和京畿這麼多官員的人身安全考慮,并無他意。”
容訣上前打了圓場,“佥事所言有理,特殊時期也應特殊處理,不如就讓這些兵士退至嘉峪關山腳安營紮寨,宮中一旦發生任何變故也好随時入關救急,昭王殿下意下如何?”
五皇子也知曉事情的嚴重性,這件事上必須妥協,隻能先讓所有士兵暫時駐紮,再圖回家之機了。他沒有異議:“好,就依督主所言。”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諸位還有其他要事禀嗎,如果還有今日一并解決了。”容訣犀利的視線掃過整個大殿。
等了須臾,沒有人再發言,大太監适時宣布退朝。
衆人成群結伴地讨論朝局,各自離去。
都指揮佥事拾階下金銮殿前長階的途中,側首見大皇子走在另一邊,遙遙沖他遞了個隐含深意的眼神,沒叫任何人注意。而大皇子也始終目不斜視,唇角掠過一點笑意,負手翩翩拾階而下,間或和身旁路過官員打個招呼,請教朝事,收獲足了衆官僚的交好投意。
而五皇子的唯一優勢就這樣被他輕松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