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馬車順順當當地停下。
賈琏下了馬車,還有點兒納悶,看着一片空地,道:“盛華樓呢?”
他那麼高一座盛華樓呢。
“琏二爺,您這便是不知道情況了。”牽馬的小厮笑道,“今日文會,前面必然堵得水洩不通,裡面不乏鴻儒或者大官老爺的,咱們怕是擠不進去,便先将車馬停在路口,您和宣大爺走幾步路就是了,也不礙着什麼。”
——裡邊兒停車位不夠了。
若是參加的文會的是林如海本人,那倒是可以向前擠擠,便是擠到頭也無妨,然而來的是倆生瓜蛋子,便自然要依禮而行了。
“還是你們腦瓜子聰慧。”賈琏立刻笑着接口:“是我想岔了,我和宣大爺多走幾步路便是了。”
說實話,林府車攆并不舒适,小巧玲珑的,坐久了屁股颠得疼,身體又無法自由舒展。
賈琏也真不稀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罷了。
正說着,便見路邊塵土喧嚣,蹄聲陣陣,旋即,一架車馬停住,賈琏忍不住看去,目露驚豔之色。
好漂亮的駿馬!
其馬通體黝黑,油光水滑,單看皮毛和那精瘦的馬腹,都知道花費不菲,正看着,便望見一人高的馬車内,露出一個圓滾滾的頭。
“呦,這不是林兄嗎?幾天不見,又身寬體胖了些。”圓滾滾的頭生得慈眉善目,彌勒佛般愉快地笑着,看着林宣,道,“你不是說這幾日再不敢出門了,怎麼有如此雅興,來此踏青呢?”
神他爹的踏青。
這裡多是民居,路雖寬敞,但單調極了,便是一棵樹都少有,哪兒來的曲水流觞、風乎舞雩,還踏青呢。
賈琏抽了抽嘴角,但也看出這位圓滾滾的公子哥兒家室不凡,聽其言行也聽不出來和林宣有仇沒仇,沒有貿然開口。
他等林宣先趟個雷。
“您老不也有雅興。”林宣也有些意外,笑了下,道,“吳公子今日打扮清雅,可見也是位雅士。”
吳庸今日一席青衣,樸素簡單,和一貫穿金戴銀的高調模樣想必,顯然是低調許多。
“上車吧。”吳庸懶得理林宣的調侃,“都是來參加文會的,我載你一程。”
旋即看向賈琏,見他油頭粉面,頓了頓,才問:“這位是?”
“這位是金陵榮府的二公子,賈琏。”林宣補充了一句,“我親生的表哥。”
他轉過頭,又給賈琏介紹,“車上這位是吳閣老的孫子,吳庸。”
竟是吳閣老的孫子!
賈琏心内一驚。
祖上闊過和祖上正在闊的區别還是很大的,賈琏雖身在京都,也自知家境富而顯貴,但當朝最頂端的幾位勳臣之後,也是不敢招惹的。
吳庸家中雖無爵位,大權在握,不在昔日甯、榮二國公之下,其祖父已是位極人臣。
“親生”的二表哥……
吳庸也知道林宣家裡的情況,嘴角不露聲色地抽了抽。
三個人擠在同一間馬車裡,卻并不顯得狹窄,賈琏上了車,偷偷觀察了半晌吳庸,心還有餘悸。
對于悄摸摸的打量,吳庸早已習慣,笑眯眯地示意賈琏車上有小食,轉頭問林宣:“後日便是府試,你倒是學有餘力,到處瞎逛。”
林宣眨了下眼:“你不是往日不愛湊這些熱鬧?”
吳庸似真似假地歎道:“随祖父而來罷了。”
林宣眼皮一跳:“怎生你爺爺也在?”
一瞬間,他有想跳車的沖動。
“這有什麼法子。”吳庸攤手,道,“老爺子要出門,我也不能攔着。”
馬車徐徐而行,不過一盞茶功夫,便覺人聲鼎沸、绫羅如織,一直到盛華樓門口,車攆才停下,早有小厮先行奉上帖子,遠處亭台樓閣,不盡輝煌。
賈琏非本地之人,看誰都覺得面生,暈乎乎跟在吳庸和林宣身後,面露些許感歎之色。
他以為自古金陵文氣最盛,然而今日以觀,倒覺得揚州也不輸金陵。
“這文會當真熱鬧。”賈琏道,“隻是不知這主家是誰。”
吳庸回頭,笑着接話:“自然是南安王做東,想必琏哥兒家裡也常和南安王來往,隻是王爺平日不在揚州,但是宴席賓客,都是承了南安王的情,才得以聚在一起的。”
他語氣随和,笑容親昵,顯然拿賈琏當自家兄弟對待,賈琏很明顯長出了一口氣。
這位爺可不是宣哥兒這種沒名沒分,好應付的,說錯一句話,便是飛來橫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