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身體一向康健的季曠柔竟意外染了風寒。
都說不經常生病的人,一生病便是頂嚴重的病,季曠柔折騰了兩三天,風寒才将将養好。
在這期間,相府的劉管事說是奉她家少爺的吩咐來探望她,并帶了一棵據說有三百年之久的大人參以感謝季曠柔當日的救命之恩。
可季曠柔卻沒有收。
一是三百年以上的人參在這安定王府随處可見,二是季曠柔是故意不收。
收了,她與相泊月的羁絆就沒了。
她就是要相泊月欠着自己。
彼時,她正和翻雲和覆雨在門前對峙,想要出府去喝酒吃肉。
可翻雲她們得了主君的吩咐,一定要看牢季曠柔,要她一定要養滿七天才能出去,萬不能落下病根。
其實季曠柔大可強硬出府,畢竟翻雲和覆雨不可能真的忤逆她。
但是她最怕的是她爹知曉此事後,定會在她耳邊一直唠叨,再嚴重點甚至還會說她不孝,惹他傷心。
然後再牽扯到她年近雙九,還未成家,最後演變成催婚。
京城人不知,其實跋扈纨绔的明昭郡主,也是有人治的。
季曠柔這幾日,除了喝藥就是吃白粥,嘴裡淡得舌頭都要化掉了,渾身上下每一塊不難受的。
正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呢,這邊翻雲前來通報。
“郡主,倦春公子在府外,說想進來看看您。”
季曠柔揮揮手,示意将人帶進來。
不大一會兒,翻雲就将頭戴帷帽,手拎食盒,身背古琴的倦春領了進來。
“春奴拜見郡主,還望郡主體健安康。”
倦春摘了帷帽,露出他那如煙雨江南,清雅的面容來,讓季曠柔心生恍惚,無端想起了相泊月。
倦春和相泊月的長相是同一個類型,精緻而清冷。
不過倦春在面對她時常是溫潤柔和的,像一根柔軟堅韌的蒲草,而相泊月則是一枝甯折不彎的青竹。
在某種意義上,二者各有各的妙處。
季曠柔見過太多長相姝麗的人,無論是女子還是男子,她大多是見過即忘,但唯獨能記住他們這種長相和氣質的人。
所以季曠柔覺得,自己天生就喜歡這樣式兒的。
她就好這口。
清清冷冷的,像冰一樣的美人,若是能将他們融化,便會成了一灘水兒,融冰的過程便是她享受的過程。
“奴聽人提及您近期胃口不好,奴便擅作主張做了碗家鄉那邊的鹹肉粥,還望郡主不要嫌棄。”
春倦說着,素手打開食盒,端出了一碗還冒着熱氣的鹹粥。
和季曠柔這幾日一直吃的淡口白粥不一樣,他手上的鹹粥顔色看起來十分的好看淡雅,其中還配了胡蘿蔔丁、豌豆和玉米粒,中間還混着鹹肉與蝦米。
味道也十分的鹹香,勾得季曠柔食指大動。
覆雨見狀妥帖地在榻上給她支起了一個食桌,檢查了那碗鹹粥後,端給了她。
季曠柔閑适地舀了一勺,剛想垂頭送進口中,便發現倦春站在不遠處,雖然他掩飾得很好,可那雙柳葉眼,怎麼都藏不住對她的滿含期待與熱切。
她擡眸,随意地說道:“我見你帶了琴,彈一首吧。”
聞言,倦春神情一怔,随即眸中的情意更加熱烈,雙手搭在琴弦上時竟還有些微微顫抖。
他深吸了一口氣,清冽流暢的琴音随即流淌而出。
季曠柔抿了口鹹粥,随後驚訝地挑了下眉。
竟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好吃。
塌邊的倦春看似全神貫注地低頭撫琴,實則注意力皆放在了季曠柔身上,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神情都被他盡收眼底,镌刻在了心上。
自得知她因下水救人得了風寒,他便一直懸着顆心。
一邊猜測她救的可是那個人,一邊又挂懷她的身體。
他不是懸壺濟世的神醫,能做的隻能是日日在佛前祈禱她早日康複,在得知她無礙後,又料想她被折騰了那麼多天,肯定會消瘦許多。
大魚大肉的對恢複健康無益,那他便做來自己家鄉的一碗安康飯,祈佑她日後能身體安康。
幸好,他不會行醫,但會下廚。
也幸好,明昭郡主喜歡吃。
沒有白費他自淩晨便開始準備熬煮的心意。
倦春垂頭看着十根被熱粥燙得發紅的指腹,撥動琴弦時還有些微微刺痛。
可每刺痛一下都會引起一次他心尖的戰栗,随即再從指間蕩起層層蜜意,包裹住他的全身。
倦春被這痛擾得心猿意馬,沒注意到季曠柔這邊的異常。
“唔。”
季曠柔喝粥的動作一頓,長眉随即斂起。
一旁候着的覆雨見狀,連忙抽出手帕遞到了季曠柔的唇邊。
季曠柔随即将口中的殘粥吐出。
“郡、郡主,怎麼了?”
倦春看到此景,心中所有的绮想瞬間蕩然無存,白着臉問道。
接過翻雲遞來的一杯水漱淨口後,季曠柔随後說道:“粥中有異物。”
聞言,翻雲瞬時将腰間的劍抽了出來,架在了倦春脖頸之上。
而倦春随即也反應了過來,猛地撲到了季曠柔的腳邊,若不是翻雲眼疾手快撤掉了劍刃,怕是會血濺當場。
可即使是這樣,鋒利的劍刃也劃傷了他的脖頸,鮮血溢出傷口流了出來,浸透了他淡青重疊的領邊。
看得翻雲心驚肉跳的同時,也忍不住咋舌。
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
倦春撲到季曠柔的腳邊,重重地磕了個頭後才将頭擡起,美麗的柳葉眼中此時已經盛滿了水光,說着兩行清淚便流淌了下來。
“奴這一生惟願郡主平平安安,絕無毒害郡主之心,若郡主不信奴,奴願喝完這剩下的安康飯證明,或者以死謝罪,但請郡主明察後還奴一個公道!”
他說着,還要繼續叩頭,可誰知還未低下頭,動作便被人制住了。
“不是毒。”
季曠柔收回扶住他肩膀的手,朝覆雨揚了揚下巴。
“禀郡主,是幾粒白色的沙石,由于和粥的顔色相像,所以才會被混入其中。”
覆雨檢查了一番後說道。
聞言,季曠柔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斂眉說道。
“這粥是你買的,還是你親手做的?若是買的話,在何處買的,若是親手做的,又用了什麼材料,從準備工作開始,事無巨細,全都要說于本郡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