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是有人借他手坑害郡主,倦春懸着的一顆心随即放了下來,這才發覺後背已然被冷汗浸透,全身無力,仿若劫後餘生。
若有人利用他而傷害郡主,那麼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聽完倦春的完整的叙述後,已過了半個時辰。
季曠柔微微眯眼,果真是出在了鹽的身上。
鹽業一直是暴利,所以從制鹽到販鹽全由國家把控,而據她所知,公鹽的産出全部是靠陸地上的鹽田,而能和鹽粒混在一起不被人發現的,隻能海中的白沙。
定是有人在海中曬鹽中有意或者無意間摻進去的。
可不管有意或是無意,都是在指向一個事實。
那就是有人在販賣私鹽。
屋内一片寂靜,季曠柔修長的食指不斷敲擊着桌面,待這一切都被她串起來後,敲擊聲随即停止。
這時,她方注意到倦春脖頸處的傷。
“覆雨,趕緊帶倦春公子下去包紮。”
季曠柔看了一眼他脖頸處雖已經幹涸,但仍觸目驚心的景象後,疾聲道。
聞言,倦春将目光投向她,其中的神情柔得能滴出水來。
“是,郡主。”
得了命令,覆雨領着倦春剛要出去,便聽季曠柔又道。
“再給他拿一盒撫痕膏。”
男兒家,身子上若是留下疤痕,終究不太好看。
翻雲在一旁聽得直肉疼,這撫痕膏一盒價值百金,甚至有價無市,整個安定王府才總共有三盒,就這麼送出去一盒。
不過長這麼大翻雲也習慣了,她家郡主在金銀方面向來從不吝啬,再好的東西,隻要她高興,都能賞給她們這些下人把玩。
她家主子,可以說是整個京城最重情義的。
————————
“此事保真?”
坐在主位,一身華衣,長相英氣、氣勢威嚴的女人定定地望着身側的季曠柔問道。
“女兒方才所言,絕無半句假話。”
季曠柔堅定地說道。
話畢良久,季仲清方緩緩點頭。
少頃,她又側頭問道:“我聽你父親說,你前幾日在宮内救了相府的公子?”
聞言,季曠柔沒有否認地應了下來。
“瞧上他了?”
季曠柔淺笑,語氣輕松地答道:“見義勇為、舉手之勞而已。”
誰知季仲清的直覺相當敏銳,觑了她臉上的神情一眼後,徐徐言道:“那孩子性格相貌倒還不錯,家中現下也僅剩他一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接着,她話鋒一轉。
“不過我聽聞,他與蕭家女有婚約,你當真要與蕭家搶人?”
聞言,季曠柔面上的笑意愈盛。
“母親應當知曉女兒脾氣秉性,女兒好不容易相得一個中意的,哪能随便就說放手呢。”
“況且,女兒若是搶了蕭家的這門親事,與蕭茗仇上加仇,我越是這般行事無忌,那人不越是高興嗎?”
季曠柔說到最後,聲音越發緩慢起來。
聞聽此言,季仲清歎了口氣,未再多言,隻是吩咐她要把握好尺度。
季曠柔得了令,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見母親神情有些倦了,季曠柔行了一禮後剛想退出,便見她複又打起了精神。
“晴然那孩子,是不是被你從江州接過來了?”
季曠柔道了聲是。
季仲清點了點頭,“那孩子也命苦,母父皆為國捐軀,留她一人,你既然将她收養在膝下,便好好待她,有事沒事,多去相府瞧她。”
還未等季曠柔應答,季仲清好似回憶起往事了一般,眯起了眼睛。
“若是我未記錯的話,這孩子的生辰,也就這幾天。”
————————
秋日裡,過了幾日秋雨靡靡,竟難得有了一日好天氣。
金烏暖而不燥,吹來的風中不僅有木樨香,更夾雜着不知名的成熟瓜果味兒,醺得人身心皆醉。
彩川站在桌前,百無聊賴地替自家少爺磨着墨。
這幾天,他一直記挂着那日明昭郡主走前,說過幾日來看相泊月的事。
可等了近七日,也不見她人來。
着人打聽了下,才知曉明昭郡主竟然染了風寒,轉頭再看自家主子,除了落水後受了點驚,又因為及時就醫換了郡主的幹衣服,一覺醒來已經好了大半。
半點染上風寒的迹象都不見得。
彩川耐不住,向自家少爺透露了郡主為他染了風寒的事,想讓他備點薄禮,讓自己代替他去瞧下明昭郡主。
可少爺他在得知此事後,神情隻是一怔,随後便恢複了如常,也決口不提派他去安定王府瞧瞧郡主的事。
對此,彩川難免心生不滿,開始覺得自家少爺着實有些無情起來。
畢竟,明昭郡主對他可是有救命之恩。
正當他悶悶不樂地想着,便隻聽身側傳來一聲清冷的聲音。
“彩川,靜心。”
被喚到的彩川心下一驚,忙低頭看,隻見自己不知何時磨出了硯,将案台外都濺上了幾滴黑墨。
弄花了相泊月作畫的宣紙。
彩川心虛地抿了抿嘴,拿過旁邊的布巾準備擦淨。
就在這事,劉管事敲了敲外門。
“少爺,郡主着人來,說是讓您收拾一下,一會兒帶您和晴然小小姐去灑陽山麓遊玩兩日,為小小姐慶生。”
話畢,彩川心下大喜,連忙扔下手中的布巾,幾步便想奔出屋外。
可還沒走幾步,便僵住了身形。
他神情尴尬地轉身,單見昔日待他溫和的少爺,如今面帶寒霜,一雙鳳眼如盛了臘月的冬雪。
冷得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