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擡頭猛然對上了她的視線,後背被一瞬間便被冷汗涔濕了。
她心中自覺棘手又苦悶,難怪今早出門前樹上的老鴉一直在叫,心慌着過完了一天以為沒事了,可老天爺卻讓她在快要下值的時候遇到了明昭郡主這個不能惹的瘟神。
“下官來遲,還請明昭郡主恕罪!”
林琅盡量放低姿态,生怕一句話沒說好惹怒了季曠柔。
想當初,身為左馮翊的李大人和右扶風的于大人,正是由于當值的時候碰上了明昭郡主的事,又未妥帖處理好,惹得郡主大發雷霆。
不僅被杖責,還險些丢了頭上的烏紗帽。
可關鍵是事情發生的起因皆是明昭郡主挑起的事端,一次是有人驚了她的馬,她便将那女子綁在了馬後在街上拖行了數十裡,事後還讓那奄奄一息的女子給她道歉。
還有一次是有人不過是在她下榻的酒肆裡說話大聲了些,她便命人割了那人的舌頭!
還美其名曰,替那人不稱職的母父管教一二。
要她說,這整個京城最大的惡人便是她明昭郡主。
可奈何她是安定王的獨女,還偏得當今皇上盛寵,身份如此高貴,即使随随便便殺個人,她們這些衙門裡的人也不能怎麼着她。
不僅不能管,還要日日哄着,着實受氣。
季曠柔見林琅态度誠懇,身側還有相泊月在場,便略微收斂了些面上的愠色。
“本郡主今日心情不錯,就饒過林大人這一回,這些人你帶回去,好好給本郡主審問一番。”
她垂眸神情有些倨傲地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林琅,冷聲說道。
聞言,林琅擡起頭,誠惶誠恐地謝過後便趕忙指揮後面的衙役将牽涉的幾人帶回去。
剛走幾步,林琅又折了回來,躊躇地問道:“敢問郡主,他們幾人犯了何事?”
良久,安靜的車廂内才重又傳出季曠柔的聲音。
隻聽她随意地答道:“他們擋了本郡主的路。”
聽聞此言的林琅有一瞬時的恍惚,随即同情地看了被壓着地上的秀山還有一言不發的女子一眼,難為地皺起了眉。
看樣子,他們是無辜的。
就在她在心中盤衡着如何在事後将人放了,不觸怒季曠柔時,又聽她沉聲緩緩說道。
“林大人可要好好查查,今日他們敢糾結起來阻攔本郡主的路,若是将人輕松放過,說不定明日就敢刺殺本郡主,你說是也不是?”
最後一句話,季曠柔蓦地加重了語氣,聽得林琅面上直冒冷汗。
她心中也知道這明顯是明昭郡主在敲打她,但也隻能硬着頭皮接下。
“是,郡主!”
交代完一切後,季曠柔敲了敲車身,覆雨得了令,剛想吩咐車婦趕車,可就在這時,一旁的秀山突然鼓足勇氣掙脫了身後衙役的鉗制,撲通一聲跪在了季曠柔的馬車前。
衆人隻聽他顫着聲音說道:“郡主,求您,求您放過這位俠女。”
林琅被這一變故吓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當即心中便叫苦不疊,生怕他一個說錯話惹怒了明昭郡主,既讓他沒了命,又牽連上自己。
這傻孩子,求誰都行,卻偏偏求了這個場中心腸最黑最硬的。
于是她急忙給同樣愣在原地的衙役遞眼色,讓她們趕緊捂住秀山的嘴将人拉回來。
“求求郡主了,秀山不知自己犯了何錯,但秀山求求您,放過這位女俠吧,她隻是救了我,她最是無辜了!”
秀山被人捂住了嘴,最後一句話說得含糊,但季曠柔還是聽清了。
錦簾再一次被撩開,季曠柔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無辜者”一眼,唇角溢漫出玩味兒的淺笑。
當即示意那倆衙役放開秀山。
秀山沒了桎梏,當即又折返了回來,撲倒在季曠柔的車前,仰頭看她。
“說說本郡主為何要放了她。”
秀山跪坐在地上,擡頭看時視線中隻有一個季曠柔。
面前的女人生得十分威儀美麗,比他在岐崖山下見過的一個夫子還要好看,氣質也十分獨特,周身缭繞的氣質雖然十分凜然逼人,可神情卻十分松快散漫,如畫的眉眼間還笑時還似乎缭繞着融融的暖意。
讓秀山無端想起了鄰家待人溫柔和善的大姐姐,心底自然而然生出一股親近感。
“那老翁想要拐我,是這俠女出手相救我才得以脫險,秀山見郡主您生得美麗,想必、想必也是菩薩心腸,她是個好人,郡主定能明察秋毫,放她一條生路的。”
秀山說完,連忙伏地跪拜,并未看到身後林琅衆人面上牙疼又驚悚的神情。
在這京城,誇明昭郡主心善,就好似誇贊貌醜無鹽的郎君美若天仙,說話嘔啞嘲哳的老婦聲音如同仙樂,衣衫褴褛的乞丐富貴逼人一般。
不像是贊賞,更像是諷刺。
四周一片寂靜,林琅的裡衣都快要被冷汗浸透了。
她擡眼看了秀山單薄的背影一眼,估摸着他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正值韶華便就這樣廢了,着實令人扼腕歎息。
聽聞此話,季曠柔神情有些微怔,但随即頗為受用似地颔首。
“這話說得不錯,本郡主聽了甚是開心,所以......”
聞言,秀山以為季曠柔答應了随即昂起頭,期待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