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光大好,相泊月用了那些畫賣來的錢又盤了幾家店鋪,就在他正與劉管事商議之時,彩川領着啞奴進了屋。
“啞奴你快點兒,快給少爺瞧瞧!”
彩川面上掩不住的笑意,不斷催促身後的啞奴。
見他行走的身影又有些搖晃不穩,彩川又忍不住嗔怪道:“哎呀你慢點,摔壞了郡主送的東西可怎麼辦。”
他這一番大呼小叫,成功惹得相泊月微微蹙起了眉。
待來到近前才發現,啞奴手中捧着一個小巧又精緻的琉璃魚缸,此時正有一條通體銀白帶着墨印的鯉魚在水中飄然遊動。
“少爺,這是明昭郡主今早着人給咱們送來,你瞧瞧。”
彩川說着,從啞奴手中接過魚缸,獻寶一般将魚捧到了自家少爺面前,臉上的笑意帶動着杏眸都亮了起來。
相泊月則神情淡漠地瞥了那魚兒一眼,微微一怔後随即便移開了目光。
“去外頭随意找個魚塘,扔了吧。”
他淡淡啟唇道。
聞言,彩川一驚,連忙将魚缸護在了懷中,又連連後退幾步。
急急地說道:“少爺你瘋了,這般好看的小魚兒扔了做甚,況且郡主說了,她日後來時若是見不到這魚兒安然無恙,便要賠個人給她。”
丢條魚便要賠個人,這明昭郡主着實有些不講道理了。
話畢,在場的幾個人的目光皆默契地落在了相泊月的身上,各個心知肚明,若是魚丢了,那個要賠給明昭郡主的人會是誰。
但瞧見自家主子面上愈加濃重的寒氣後,又都飛速地移開了目光。
相泊月無聲地攥緊了拳頭,好半晌才冷聲吩咐道:“先端進我房中。”
不過半晌,曹氏就得知了此事。
他來到相泊月房内,見他日常作畫的案桌前果真養着一條身形圖案奇特的小魚後,随即便哎呦哎呦地哀歎。
“小爹不喜歡?”
相泊月瞭了曹氏一眼,淡淡說道。
“那改日讓劉管事找個水溝将這魚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扔了......”
他話還沒說完,曹氏便急急上前伸手作勢想要制止,“哎呦我的小祖宗唉,你這主意可不能再打了,那明昭郡主都那般說了,奴縱使再心中不願也不能随意将這孽障給處置了,慎言、慎言!”
曹氏看着缸中肆意遊動的魚兒歎了口氣,面上的道道細紋皺成了一朵苦菊。
“奴隻是在想明昭郡主若是一直這般行事無所忌憚,從不考慮少爺你的名聲,若是将此事傳到蕭家人耳中,可如何是好哇。”
聞言,相泊月微微蹙眉,抿了抿唇輕聲道:“若是尋得機會,我會與蕭小姐解釋的。”
“是了,少爺你同蕭小姐訂婚以來,二人單獨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都說男兒家要矜持,可依奴看,少爺你反倒多和蕭小姐私下接觸會更好,一直到成婚之前,都萬不可有閃失。”
聽聞此話,相泊月眉頭斂得更深了,但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曹氏見他神情不似原先那般抗拒,于是試探性地提議道:“不如這樣少爺,小姐的二七日子也要到了,不如過兩日你邀請蕭小姐與你一道去淨迦寺為家主、主君還有小姐祈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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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曠柔匍一睜眼看到頭頂韶紅的錦帳時有一瞬間的恍惚,随即反應過來昨日她喝醉了酒不想再回王府,便就近歇在了倦春這兒。
撩開紗帳,正看到倦春順帖地垂頭跪在踏腳前,手中還捧了一盞溫度剛好的清茗。
見季曠柔醒了,他蓦地擡頭微微一笑柳葉眼裡醞滿了溫情。
“郡主醒了?奴這就伺候你更衣。”
倦春柔聲說着,遞上了手中的茶。
季曠柔順勢接過,啜了一口潤嗓後視線落在了倦春側頭為她穿鞋時露出的一小節脖頸處。
隻見修長細膩如同白玉的頸子上,一道淺粉色的刀疤橫亘在其上,雖然不猙獰可怖,像一條斷掉的項鍊,但長在一個男兒身上,終究不太好看。
看了幾眼後,季曠柔伸手摩挲了幾下那道疤痕,倦春手上的動作微微凝滞。
俄爾,隻覺得脖頸處的癢意一直浸漫到了他的心裡,也許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郡主這個舉動是在疼惜他。
倦春垂眸斂住眼底深切的悸動,任由季曠柔的長指摩挲他脆弱的脖頸,甚至微微傾身去迎合她的動作。
少頃,季曠柔漫不經心地收回手,桃眼微微彎起蓦地對着面前的倦春言道:“你生辰快要到了吧,想要什麼?隻要合适,本郡主都會允你。”
若不是那日倦春給她送鹹粥,她還當真發現不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他又為自己受了傷,于情于理自己都要補償他。
聞言,倦春擡頭與季曠柔定定對視,眼眸因她這句話而亮如星辰。
“前幾日郡主抱恙,奴在佛祖和菩薩面前發了誓,若是郡主病好了,便去郊外的淨迦寺還願,奴因着郡主庇佑豐衣足食,不想求金銀這些身外之物,隻想請郡主陪奴一道去淨迦寺還願可好?”
倦春柔聲說道。
本以為倦春會讨些金銀首飾,再過分一點讓她接回王府做側夫,可對方的回答卻讓季曠柔有些猝不及防。
但他越是這樣不争不搶事事以她為中心,季曠柔心中便越是難放心他。
當一個人無條件地對另一個人好時,那麼這個人不是圖錢,就是圖人。
季曠柔不是不知道倦春對她的感情,也享受他的愛,但是她唯一能做的隻能是贖下他養着他,可就是不能娶他。
身份地位是一個鴻溝,就連季曠柔都很難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