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了裴度,陛下和楚王都朝國子祭酒看過去。
柳祭酒還在說,句句誅心,“侍郎可不要錯了主意替宮中的淑妃娘娘辦了壞事。”
楚侍郎反唇相譏,“難道不是柳家假借皇後與太子令迫害平民嗎?長安城中誰人不知柳三生性放蕩,欺壓同窗,好娈童還服石成性,還不都仰賴家中的好兄長和宮中的好長姐才一直都安然無恙!”
楚侍郎十分豁的出去,宮中皇後容不下楚妃,那便一起拉下水,來日楚妃有孕,倚仗聖人的寵愛,未必不能一争。
大殿混亂争吵不休,陛下端坐上首冷眼旁觀。
此事他不知,但此情此景,他分外熟悉。
三年前,也是這一班大臣,齊齊站在殿中,齊中書請奏立珣兒為太子,滿朝附和。
而後柳司徒又有本奏說,長公主尊貴無匹,裴度身份太低,不堪為驸馬。
哪怕裴度是他柳氏門生。
柳司徒舉薦了齊二郎,大贊他芝蘭玉樹,才望高雅。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的拙劣伎倆,但他們毫無顧忌,在大殿上堂而皇之地糊弄他。
不過是因為有恃無恐,弱主強臣,世家聯姻,剪不斷扯不開的利益共生,所以他們二家打定了主意把持朝政。
齊柳兩家畏懼阿爺,阿爺親自教養兒女,無人敢言,阿爺多留管彤兩年更是無人出聲。
他才繼位便一家争公主,一家謀太子。
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哪怕一家是他外家,一家是後族。
三年了,時移世易,如今也該換一換了。
等這一班朝廷重臣要在堂上動起手來,陛下才喝止了這一出鬧劇。
“既然是楚卿發現的,便有刑部主理,楚卿督審,莫要冤枉了任何一個人,也不許寒了百姓和學子的心。”
陛下說完便退了朝,還召走了初次參與大朝會的楚王。
紫衣長髯的柳司徒攔住了急于審案的楚侍郎,“楚侍郎好本事,老夫從前小瞧你了。”
“也得司徒肯給這個機會才是。”楚侍郎回以一笑,若是柳氏約束住了自家子孫,他就是有這個心,也無從下手不是?
“楚侍郎可得約束好手底下的人,不要借機胡亂攀咬才好。”柳司徒看着并未被這事影響,也不把楚侍郎當回事。
楚侍郎向前一步,寸步不讓,“您說,宮裡的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是會保着自己,還是拼命保住柳三呢?”
楚侍郎叉手行禮,揚長而去。
柳司徒的笑容沉下去,區區一個楚氏,他怎敢如此,還悄無聲息地,後頭必定有人指點。
楚侍郎的萬全準備還不止如此,他還沒踏進自己的府衙,柳三打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傳遍了整個長安。
先是狠狠打了國子監一個耳光。
晚間楚侍郎快到府門時被刺傷,落網的刺客供出了柳家,又狠狠打了柳家一個耳光。
楚侍郎歸家時正是傍晚,他被刺時許多人都瞧見了,一時間物議沸騰。
楚侍郎手中這一樁重案還未正式審理,矛頭已經直指柳家。
太子殿下踩着晚霞踏進皇後宮中時,皇後正在作畫,為她為列三公的父親作賀壽圖。
“母後,你可知三舅舅橫行霸道毒殺同窗這事嗎?”
皇後手中的兔毫哐當落下,滲出的墨染花了好好一幅賀壽圖。
“是誰同珣兒亂嚼舌根?莫須有的事你身為太子怎可聽進耳中,還來質問母親。”
皇後擺擺手讓宮人将書桌收拾了,自己走到珣兒跟前去,“是長公主同你說的?”
“母後!”太子殿下擰着眉頭,高聲替姑母解釋,“姑母離京好幾日了,沒有隻言片語傳回來!”
太子避開了皇後想為他理衣襟的手,再次問道:“三舅舅的事,母後當真不知?”
“珣兒渾說什麼,家中還有你阿翁和你大舅舅約束着,就算你三舅舅頑劣些,也出不了大亂子。”
她辛苦懷胎生下的孩子,越發與她不親近了,嘴裡都是姑母如何如何,明明長公主都要被陛下厭棄了。
太子殿下眉頭緊緊皺起,“在母後眼裡,什麼叫大亂子?楚侍郎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上奏柳家子殺人不算大亂子,兒子從明日起不用聽政了不算大亂子,等哪日我被柳家連累,廢除了這太子之位,你給楚妃騰宮舍才算大亂子嗎?”
太子殿下平順呼吸,向着自己的母親深深一禮,“母後,從前阿爺護你替你周全外戚,你安心受命婦朝拜,千事不管萬事不愁,前頭自有阿爺替你擋着。可如今,他去護楚妃了,你還要自顧自地自欺欺人歲月靜好下去嗎?”
皇後怔怔地,眼前的兒子簡直不像是她生出來的。
“您難不成還天真地以為,阿爺會主動來與您重修舊好琴瑟和鳴吧!”
不像陛下,也不像她,談論聖人恩寵的冷漠模樣,像極了前些日子來她宮裡小坐的管彤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