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衣!”
你掏了掏耳朵。
無視憤怒跳腳的男人,輕輕吹掉指甲蓋裡的碎屑:“叫這麼大聲幹嘛,我又不聾,聽得到。”
“你這是什麼态度,我可是你父親!”男人怒不可遏。
“我也沒說你不是啊。”
你說的是實話。
可男人還是氣成了峨眉山老表。
甚至,還非常不講道理地把你關在隻有三疊大小的小黑屋反省,就連為你求情的哥哥都被他遷怒,被他責罵地體無完膚,根本擡不起來頭。
“好好反省吧你!”
障子門哐的一聲在你眼前阖上。
之後,是一陣稀裡嘩啦的落鎖聲,似乎是為了防止你從裡面跑出去。
可實際上,小黑屋能不能關住你、能關住你多久,全看你心情。
不過,你這次并不想跟他對着幹。
說起來有點難為情:
事情是這樣的。
你在不知不覺中被不知道哪來的野鬼附身了。
雖然他并未完全掌控你的身體,但他時不時就會冒頭妨礙你一下,讓你無法愉快找樂子,盡情體驗最強的樂趣,真的讓你很煩。
所以,你準備偷偷除掉他。
之所以要偷偷的,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可是最強!
要是别人知道你被陰了,那多丢臉啊,這麼不體面的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樣想着。
你追蹤野鬼殘留的痕迹,來到一片白茫茫,什麼都沒有空間。
原本是想長話短說,一拳打死那個狗崽種,可你在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後,卻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
無他。
他的五官既視感太強。
就算你從未見過,潛意識卻會告訴你他像長大版的繼國岩勝!
“不,我不是兄長大人。”
他搖搖頭。
赫灼色的眼裡滿是哀傷。
仿佛在看你,又仿佛在透過你看其他人, “……我是你。”
你才不信!
你可是最強!
而且還是天生的最強。
從你誕生的那刻起,你就知道自己會度過無比快意的一生。
絕無僅有的天賦和才能可以确保你想把誰摁地上揍就把誰摁地上揍,想拿誰取樂就拿誰取樂,任何人都無法反抗你!
你或許有可能成為男人,但絕對不可能活成苦瓜!
瞧瞧他!
真的快要碎了!
他渾身上下哪有一點最強該有樣子?
比起最強,他更像是個一事無成的,什麼都做不到的廢物男人,是那種出現在你眼前,你都無法他取樂的存在——誰能從苦瓜裡嚼出甜頭啊!你又不是變态!
你這樣想着,也這樣說出來了。
他沒有否認你戳人心窩子的判斷。
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眼中彌漫出晶瑩的水汽,他就那樣直直注視着你:“你不應該在兄長大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才能……那會讓他很痛苦。”
“沒有吧?”
你可沒有這種感覺,“雖然他的确因為我一招秒了他師傅有一點情緒起伏,但他很好地消化掉了,遠沒有菜爹擱那兒不停狗叫的時候讓他傷心。”
“……這樣嗎?”
“是這樣的沒錯。”
你笃定點頭。
他茫然無措。
似乎是忽然失去目标。
整個人陷入了無法言說的空洞之中。
“哎!”你用肩膀推搡他,“你時不時就冒頭阻攔我,是因為你覺得那樣會讓岩勝痛苦,并最終導緻我倆反目成仇,分道揚镳,對嗎?”
他點點頭。
“你做這一切的出發點是不想我們重蹈你們的覆轍,對吧?”
他再次點點頭。
你拉住他的手,推心置腹:“既然如此,何必那麼麻煩?讓我看看你的經曆不就得了?你說得再多,難保沒有遺漏的,還是讓我自己看更保險。”
他沒有拒絕。
毫無保留地向你展示他的一生。
……
……
看完後。
不僅他碎了,你也要碎了。
“不是。”
“緣一,你人怎麼就做成這樣了啊?”
你跟他排排坐。
心中的不解之情溢于言表,“幼年喪母,青年喪妻,晚年喪兄,鳏寡孤獨四大苦瓜你占仨……”
“我們可是神明的寵兒,鬼王的支配者,呼吸法之主,天才終結者,挂逼中的挂逼,天花闆中的天花闆,絕對意義上的強者,無法用常理理解的超規格劍士!可你……可你怎麼就一事無成地老死了啊?”
你恨鐵不成鋼。
氣得狂拍自己大腿,“這一手好牌我都不知道怎麼輸!你怎麼就什麼都沒留住,直接打出BE了啊?!”
“……我不知道。”
繼國緣一的确不知道。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很多事,但又好像每一件都不是主因。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母親亡故了,妻兒不在了,就連兄長大人也跟他分道揚镳了。
如果說母親是因為無法阻擋的疾病,妻兒是因為惡鬼的存在,那兄長大人呢?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麼溫柔的兄長會選擇變成鬼,被趕出鬼殺隊的時候不明白,在世上孤獨徘徊的時候不明白,與兄長大人血月之夜再相遇時還是不明白……
“那你怎麼敢來指點我?”
你腔調一轉。
側首支頤,那雙赫灼色的眸子笑眯眯望入他眼底,“你自己人做成這個鳥樣,怎麼敢來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