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漾覺得季緒有點過于逞強了。
她沒去跟他争論摟八個她是一件多麼不可能的事,而是盯着他的手臂,認真道:“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大夫。”
季緒黑着臉:“我覺得你應該閉嘴。”
冉漾閉嘴一會,看季緒沒事人一樣把馬栓到一旁,心想能去刑部當大官的人果然非同凡響,她一直都挺怕疼的。
“杵那曬太陽嗎?”
冉漾聞言跟着他走到樹蔭下,支知之和夕落不知道去哪了,剛才在城外等着的幾個年輕男人此時也不見蹤影。
放眼望去,這裡隻有她跟季緒兩個人。
冉漾跟他一起坐在樹邊,心裡有些焦灼,她總覺得季緒的傷口在流血,偏偏他今天穿的黑色衣服,她偷偷看了好幾眼,都看不出半點異樣來。
再悄悄看一眼季緒的臉,一束從樹隙中照下來的日光落在他的高挺的鼻梁和淡紅嘴唇上。
好看,但冉漾沒功夫欣賞。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季緒好像又白了點,不會是流血流的吧。
“你看夠了嗎?”
季緒忽然扭頭對上她的眼睛,冉漾偷瞄的目光被抓了個正着。
她蜷了蜷腳趾,有點尴尬的把腦袋轉正,然後默默道:“……看夠了。”
季緒沒再理她。
他看着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好像跟她說話全看心情,高興了就會來為難為難她。
兩人一時有些沉默。
冉漾思緒胡亂飄着,心想像季緒這種走哪都被簇擁的人想必自尊心要強些,傷口裂開後忍痛不說也挺正常。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
思索半天,她覺得她不能直接跟季緒提起她知道他受傷的事,那不明擺着告訴他她看過不該看的嗎。
她得迂回一些。
“二公子,您什麼時候回府呢?”
季緒道:“等會兒。”
“等會是什麼時候呢?”
“你問這做甚?”
冉漾皺眉沉思,對啊,問這做甚?
她靈機一動,道:“我想讓您送我回去。”
季緒望向她:“支夕落不能送?”
冉漾:“不想麻煩她。”
“那就想麻煩我?”
冉漾又被問住了,她苦惱的想撒謊真的是一件好難的事情。她從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季緒是因為她傷口才裂開的。
冥思苦想半天,最後她慢吞吞的小聲跟他說:“你不是我表哥嗎?”
季緒:“……”
他現在有點懷疑她這準嫂嫂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她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又不太像。
季緒道:“等他倆回來。”
冉漾:“哦。”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冉漾望他一眼,然後低下頭道:“我以前在桃峪遇見過一個男人。”
季緒:“你舊情人?”
冉漾不搭理他,自顧自繼續道:“我那時在藥店打雜,他上山打獵時傷了腿,因為覺得自己年輕力壯,不看大夫也能自己好,拖了好幾天才來抓藥。”
“他的傷口是我包紮的,其實問題不大,弄點山霍香或者刺兒草煎服,毛姜也行,這幾種草藥遍地都是,平日注意不要過勞,切忌反複裂開。”
叮囑的夠明顯了吧,她看向季緒。
季緒也盯着她,随即在沉默中開口:“……能說重點了嗎。”
冉漾:“我給他包紮好了,他沒給錢。”
季緒:“就這?”
冉漾:“不給錢是件很嚴重的事情。”
氣氛又凝滞了。
隔了好一會,季緒才道:“你就那麼想跟我搭話嗎?”
冉漾:“我沒有。”
“那你覺得你說的事很有意思嗎?”
冉漾:“……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季緒看起來像是終于耐心告罄,臉色不怎麼好看。冉漾被他沉沉的目光看的縮了縮肩膀,抿住唇默默坐在他身邊,一時半會不敢吭聲了。
兩人之間靜的出奇。
暖風輕輕柔柔吻着草地。
片刻後,她看見季緒靠在樹幹上假寐,兩條長腿交疊着,四周靜谧一片。
冉漾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她少時瘋玩的曠野,累了就在地上一躺。傍晚時回家,娘親會數落她弄髒了衣裳,院落炊煙袅袅,混雜熱騰騰食物的香味。
一切都很平靜,平靜到平平無奇。
但是她知道,不管玩到多晚,不管她衣服有沒有弄髒,傍晚的夜色裡,都有一盞昏黃燭火會容納她。
她被帶的也有點困了。
眼皮正打架的時候,肩膀被抵住了。
冉漾迅速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剛才打瞌睡時沒穩住身形,順着樹幹往季緒那邊滑了一下,差點靠在了他的手臂。
此時,季緒不知道什麼已經睜開了眼睛,一根奇長的食指正戳在她的肩頭。
他也沒說話,就這麼抵着她,抗拒之意非常明顯。
冉漾朝旁邊挪挪屁股,離他遠遠的。
季緒這才收回手。
可能是因為短暫的打了個瞌睡,她總覺得夕落跟支知之好像走了很久。
夕落就算是要挨訓應該也訓完了吧。雖然刑部的人不太好惹,但錦衣衛好像也沒好到哪去。
“支大人應該不會跟夕落動手吧。”
她問季緒
“動什麼手,他倆差不多一起長大,又不是表親兄妹。”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冉漾忍不住後背一涼,除了不小心偷看過他洗澡,她可以發誓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表親也不應該動手。”她默默糾正
話音才落,就看見夕落跟在支知之身後從一個小坡下走了過來。
夕落長了副清冷脆弱的臉,穿的紗裙也松松垮垮,垂眸不語的時候很惹人憐愛,總覺得她像是受人欺負了。
冉漾拍拍屁股站起身來。
季緒也一同站起身,他不瞞的看向支知之:“你倆繡花去了,這麼長時間。”
支知之這會看起來臉色比剛剛好一些,但眉眼間仍有陰霾,估摸是被那強拉他妹妹做媳婦的大漢氣着了。
支知之瞥他一眼:“讓你等會怎麼了?”
他拍拍季緒肩膀:“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