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寸寸加重,還有水津之聲,聒噪缭繞。
“嘶嘶”之聲,間雜其中,似蛇吐信。
寒宵嗎?師姐嗎?江春霭不知道。
額頭相抵、神識相纏。
她好像被拖入了一場活色生香的夢境。
秘境中的景象多是幻術,剛才是曠闊的山谷,興許她們現在就在一個山洞裡面。
四周仍舊是幽藍蒼青的天空,山洞外面風聲呼嘯。
霧隐山多雨,冰魄秘境既在其中,下雨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恍惚間,風聲混着愈稠愈綿的水聲響徹耳邊, 雨水細密沖刷過洞口。
矮樹斜歪、花草搖落。
雨後的寒涼讓江春霭驟然打了個噴嚏,待她再擡眼時,寒宵又恢複了往日那般肅冷、出塵的面容。
眼如寒月孤星,可如今卻帶着刺目的鋒芒。
江春霭心頭明明還有被妖尾纏縛住一般怪異的歡愉,此時此刻,驟然被凍沒了半分。
妖尾纏縛是假、濕熱行進也是假。
“滾。”寒宵起身。
不知何時,她已經穿好了衣服,居高臨下地看着江春霭,目光裡面盡是嫌惡之情。
“否則我殺了你。”
江春霭慌忙道:“師姐,我……”
鐘情引勢頭最猛的時候已經過了,寒宵已經不需要她了。
“快滾!”寒宵突然疾言厲色,順勢将劍架在江春霭的脖頸上,劍身還劃過頸上紅痕——那是昨晚她發瘋留下的。
好冷、好冰,一瞬間江春霭像是回到那個冬天。
大地白茫茫的都是雪,師姐的臉,就像那個雪天的雪,美麗,卻充滿戾氣。
現在她身後沒有那惑人心智的妖尾了。
是幻覺,還是她藏起來了呢?
“快滾!别留在這裡,師門禁令,凡踏入者斬。”寒宵甩下這句話,卻自己搶先一步,整頓衣裳離開,消失在迷霧之中。
江春霭留在原地,松了口氣,這才開始整理衣衫。
……明明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她想。
随後,江春霭出了秘境,遇到了追捕狐妖路過霧隐山的小師妹。
天亮了,昨夜的一切好像是夢一般,但身上的紅痕、掌間的溫熱、身體的酸慰,甚至是牙關的顫動,都昭彰了昨夜的事,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還有雪椿上的缺口。
真奇怪呀,師尊明明告訴過她,雪椿的材質乃是不壞神兵,昨夜不過幾尺高度,就這麼輕易地磕破了個口子麼?
江春霭一時之間并不能接受這些事。
待小師妹一走,她便頹然地坐下,想要等這五日過去,她想,她再也不來冰魄秘境了。
之後,寒宵師姐又該怎麼看她呢?她們又該如何相處呢?
和心上人有過肌膚之親,似乎是本該讓人快樂的事情,但江春霭卻不這麼覺得。
她奉獻了自己好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撒謊、第一次放過妖邪、第一次損毀神兵、第一次……
***
“喲,這不是真君嗎?我怎麼記得今天是你當值冰魄秘境啊,怎麼還跑山腳下還和我們喝酒?”
山腳下的小酒館裡,一男修拿着杯子,大聲調笑。
他說的“真君”不是别人,正是明雪宗大弟子曾鈞,雖然資曆老,但是實力卻不相當,又愛投機取巧、仗勢欺人,别人戲稱他名字,他居然還覺得是個榮耀事。
“值守冰魄秘境這種事情,哪能勞煩我們真君呢?”旁邊一桌有個好事之徒,立刻接嘴,“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嘛。”
曾鈞撇嘴,叫店家拿酒來,又随手剝開顆花生米,笑嘻嘻道:“這五日啊,我就去了一日。那你猜猜看,我這一輪遇到了誰?”
同桌的、鄰桌的人眼珠子骨碌一轉,異口同聲道:“哦,你又賴上江春霭了!”
兩桌的人,頓時就笑成一團。
角落邊上坐了個戴着珠花的俏麗女修,她皺着眉,心生怏怏。
這些人居然是她的同門!
拜誰為師,這看機緣造化,宴苓珑還是很感謝自家師尊,但對這些同門卻提不起來好感。
明雪宗有兩位實力最為強勁的長老,一位陽念仙君,前幾年因讨伐妖魔離奇去世;而另外一位啟明道君順勢便行了掌門之權。
眼下這些笑作一團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啟明道君門下弟子,也是她的同門。
曾鈞“切”了一聲,将花生米丢入口中,冷笑道:“那能叫我賴上江春霭嗎?誰讓這世上有這麼傻的人呢?”
“就是,她喜歡守着秘境,就讓她守去呗。反正那秘境幾百年了,一點事都沒有,霧隐山還冷,誰愛去誰去吧。”
“同意同意!”
他們三言兩語就把曾鈞哄住,誘使他來付這頓酒錢。
曾鈞入宗門時間最長,雖然也進了内門,但全靠年齡在這。因為他就算入了宗門也不好好修行,老搞歪門邪道,比如總在販賣靈石上做點小心思。
一塊靈石,值凡間百兩,但他家底厚實,老是賣給自己在凡間的家人,借此牟取利益。
他還管丹藥房的事,做些手腳,大家都隻能睜眼閉眼。
有些人躲着他,自然也就有人捧着他。
畢竟道君還沒有讓他滾蛋的意思,而且他們又師從道君,又不像是隔壁院的那群沒師傅的……
“真君真君,”一男修又笑嘻嘻問,“下個月就是凡間修士大比,他們一定過來找你買靈石了吧?”
靈石可用來提升修為,如今比試在即,價格自是水漲船高。
說話的時候,修士眼中都流露貪婪。
曾鈞冷哼一聲,喝了口酒,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那是當然,不找我還能找誰?”
他那麼聰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商機。而且還是明雪宗制的靈石,那價格又得翻上一番。
不過有些時候他還是會遇到困難,一旦買的人多了,在所難免會産生矛盾。
曾鈞喝到半夜才從酒館出來,一邊醉醺醺地上山去。
可還沒到家,就看到自己房子外面燃了些火把,嘈雜聲音遍布。
一有人見他來,立刻道:“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曾鈞酒醒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