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且挺拔,穿得厚一些,就看不出‘弱不禁風’了。
出門買早點前,她給老塗的洗臉盆也盛上水放爐子上。
推開大門,門沿震動,飄下來幾縷清雪。
賣早點的地兒很近,甯字片北面有一呈三角形的環路。
那地方聚集了一些小商鋪,副食品站、糧點、國營洗浴中心、軸承廠早餐店……大家都叫那兒三角框。
此時外面已經有人走動了,除了真正相熟的,塗翡對其他人的打量視而不見,拎着飯盆和飯盒大步流星穿過胡同。
進了三角框,早餐店門口瓊大娘正在炸大果子,鍋旁邊炸好的整齊地擺成了一堆。
長筷伸進翻滾的油花,波動着油條,白面迅速膨脹成誘人的金黃,滋滋啦啦的聲響勾搭着人的食欲。
撲面而來的油香面香,直接讓塗翡走不動路了,她咽了下口水,圍到了攤邊。
“一根4分,一斤7毛!”瓊大娘看見‘生面孔’說了一句,又低頭翻動起果子。很快她又覺得有什麼不對,擡頭看過來,她筷子頓住想了幾秒,恍然大悟:“是小翡不是?是不是小翡!是不”
“是是是,大娘你快扒拉,一會糊了!”
瓊大娘哈哈大笑,将鍋裡的油條撈出來,在不太白的白圍裙上擦了擦手:“我就說眼熟呢!當兵回來啦?還走不走?我瞅着小翡你比以前更精神了!”
這早餐店屬于軸承廠,廠裡的人瓊大娘鮮少有不認識的。
奶奶沒了後,她和老塗更是早餐館的常客,瓊大娘能認出來她一點不稀奇。
“不走了,大娘你給我稱一斤大果子。”塗翡應着,把本想打豆漿的飯盆端給瓊大娘,有點小,但也能拿走。
一斤大果子有20幾根,比單根合适。買多了也不怕壞,往外頭一放,凍得梆硬。
“哎,回來了好。大娘給你裝,帶票了沒?”
“帶了。”塗翡從兜裡找出一市斤的糧票和錢。
瓊大娘稱出一斤來裝好,收好錢後,看了塗翡一眼,多撕了半根油條放在盆裡。塗翡用眼神道謝,彼此心照不宣。
塗翡進屋用飯盒打了兩份豆腐腦,一份5分錢,要豆制品票。
出了早餐店,她左邊拿着飯盒胳膊夾着飯盆,右手拿着那半根大果子往嘴裡送,外酥裡軟,咀嚼完,嘴裡還有白面的香甜。
她吃得開心,身影消失在胡同裡,沒看見從三角框另一邊走出來的穿着藍棉襖的姑娘,這姑娘長着大高個,圓臉白白淨淨的,身材略有些豐腴。
她長發還沒梳蓬松淩亂,她打着哈欠走向了瓊大娘的大果子:“大娘,早啊,給稱一斤。”
說着就要放下紅錦鯉的搪瓷盆。
瓊大娘打量了她好幾眼:“你們倆真是前後腳,你說小翡那孩子咋瘦成那樣呢!”
梁玉秋一愣,突然睜大眼睛:“你說誰?”
瓊大娘樂了,扒拉着大果子:“小翡呗!從小和你穿一條褲子的,還能是誰!”
梁玉秋原地跳了起來:“塗翡回來了!”
“嗯呢,剛端着一盆大果子回去!”
梁玉秋急切地轉過身,沒看見人影,她也不失望,拎着盆快步追向離開的塗翡。
“你還要不要大果子啊?”
梁玉秋拎着盆開始小跑:“給我留一斤!”
“嘿,這孩子,都當幹部的人了,還這麼不穩重。”
塗翡腳程快,這會已經快拐到家了。而追着她的梁玉秋從小跑漸漸變成了撒丫子跑,她甚至還在冰上滑了一下。
好在穩住重心是東北人民從蹒跚學步起就開始練習的必修課。
塗翡剛進了大門,那邊梁玉秋拐恰好進了塗家的胡同,連片衣角也沒追上。
但梁玉秋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砰砰砰地吵得腦仁疼,她完全不顧形象,張牙舞爪地沖向那個熟悉的大門。
塗翡還不知道那冤家就要來了,老塗聽見聲音出來接她,把大果子接過去:“今天這大果子炸得好!”
塗翡剛要說話,大門‘砰’地一聲開了。
她轉過身,正好看見穿着大棉襖,長發淩亂的梁玉秋氣喘籲籲地堵在大門口。
“塗翡!”梁玉秋見到塗翡的那一刻,大吼了一聲。
看見敵人也就不過如此了。
房檐上的雪被震下來,飄進了塗翡衣領裡,冰涼。
“秋子!”塗翡剛要激動,隻見這人小炮彈一樣沖了過來。
塗翡下意識抓緊飯盒,果不其然,下一秒梁玉秋已經騎到了她身上。
梁玉秋抱着塗翡的頭,雙腿半圈住塗翡的腰,眼睛通紅地錘了塗翡幾下,塗翡紋絲不動,她則破口大罵:
“你個王八犢子!整整兩年沒消息,老娘還以為你死了呢!你去當那狗屁倒竈的……”
塗翡一激靈,趕緊捂住了梁玉秋的嘴。
這話可不好在院子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