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玉秋的堅持下,逛完商場飽餐一頓後,倆人将東西送回家,到底來了雙泉洗浴中心。
雙泉洗浴離鎮北公社不遠,開在一座雄偉漂亮的蘇式建築中,是江城最有名的洗浴中心之一。
洗澡對于東北人民來說是個大事,因為寒冬,人們沒有條件在家裡洗澡。每每逢年過節,澡堂洗澡都得排長隊。
有的廠子會自建澡堂,沒有澡堂的單位就發洗澡票,工資條裡有一項洗理費,專門給工人洗澡理發燙發。
三角框就有一家澡堂,不過那家和雙泉比,簡直就是老破小。
進了堪稱豪華的大堂,梁玉秋交了兩張票和錢,一人三毛。
倆人被指示着坐上了電梯。
塗翡一上電梯就攬住了梁玉秋脖子,将她的腦袋夾到自己唇邊,對着她耳語:“這地兒有點過分了啊,你就不怕别人抓你把柄?”
在公社工作,哪怕是婦女主任也是危險的,盯着這些幹部的眼睛有無數雙!
梁玉秋瞄了眼凳子上的電梯員,發現她沒關注她倆,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小聲說: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一切為了革命!為了讓你這顆螺絲釘重新運轉,那不得修理保養?我這是為革命打基礎!”
合着這麼敢,是打的她這張破旗……
一樓是男士洗浴,都是公共池浴,分為冷水池、熱水池,單人小池。
女士洗浴在二樓,可以選單人盆浴或淋浴。
梁玉秋選擇了盆浴,因為盆浴是雙人間,裡面還有一個沖洗用的淋浴。
倆人領了兩塊指甲蓋大小的方形肥皂,等服務員給浴缸放水。雙泉不愧是雙泉,服務員先用開水給浴缸燙洗一遍,再打開銅制的水龍頭放水,蒸騰的熱水流入浴缸,水汽漸漸氤氲。
雙泉洗浴出名,就是因為它的現代化,通電梯,上下水完備,工作人員100多人。
塗翡打量着這個房間,這屋的瓷磚屋頂光亮如新,不見泛黃的裂紋;兩張盆浴靠着的牆壁上貼着彩色的玻璃花牆。
等放好水,服務員也走了。
塗翡抿抿唇,遲疑片刻,不在扭捏,把衣物都脫了。
露出一身的斑駁。
與梁玉秋那一身白白淨淨的軟肉相比,襯得她這幅身體更加醜陋了。
梁玉秋這次沒有哭,她隻是喉結微動,把所有哽咽都吞下去,然後張揚地說:“我就說你得養,看你那弱不禁風的弱雞樣,趕緊把你那一身腱子肉給我養回來!”
塗翡黑得不均勻,常年被衣物遮擋的地方都不黑。
但除此之外,修長的四肢和後背都黑得深深淺淺,跟斑點狗一樣。亂七八糟的傷痕縱橫,有的剛剛脫了血痂,長出粉色的嫩肉。
塗翡站在鏡子前,看着裡面的自己,勾了下唇:“會的。”
倆人不磨蹭,泡進浴缸,在熱水中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舒服得讓人想睡覺。
倆人沒聊其他朋友,就躺在浴缸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突然梁玉秋想起了什麼,問道:“我記得你小時候說想找個在洗浴中心工作的人結婚?”
塗翡還真記得這事:“是,但後來想想為了天天洗澡把自己賣了,有點虧。”
她小時候愛幹淨,但洗澡票一個月才兩張,她家的都給她用了。他們那片有個人家,自從找了一個在浴池燒煤的女婿,一大家子人就再沒花過洗澡錢。
梁玉秋撲騰了一下水,歡快地說道:“要不打聽打聽,給你介紹個浴池工作的革命伴侶?”
塗翡沒接話。
梁玉秋依舊歡快地撲騰水,隻當塗翡害羞。
塗翡突然起身,趴在浴缸邊緣,目光如炬地盯着梁玉秋:“你結婚了。”
語氣相當肯定。
梁玉秋動作一僵,水花聲瞬間消匿:“你怎麼知道?”
塗翡笑着補充:“結婚不久,對象是個軍人,退伍軍人。”
梁玉秋臉色漲紅,眼睛心虛地瞟了瞟,将臉侵入水中,隻留下嘴巴在水面吐泡泡。
“這人有什麼問題?不然你反應”
“停!”再猜老底都被扒出來了!
梁玉秋坐起來,她撓撓頭:“哎,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行吧。”看梁玉秋消停了,塗翡也不再琢磨她結婚對象的事,心滿意足地泡大澡。
也不是她明察秋毫,是早晨梁玉秋自己說‘你們當兵的都一個樣’的。
那時候她就覺得不對了,除了她這個發小,梁玉秋哪兒還有途徑認識退伍軍人?
她就說這一天下來,這冤家說的話不太對勁,細琢磨一下,合着裡面是多個人。
最重要的是,一般催婚的人,都是結了婚的。
她這婚肯定剛結沒多久,老塗都不知道。
好半天,梁玉秋才緩過神:“你這進派出所還真是進對了。”
塗翡已經快睡着了:“是啊……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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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搓洗完成,梁玉秋又拉着塗翡來了理發店。
梁玉秋舍不得剪了長發,哪怕不能搞資産階級或舊世界的‘怪式發樣’,隻能編麻花辮,她也不想剪短發,她自己隻吹幹,然後笑眯眯地讓理發師給塗翡的頭發好好修修。
塗翡沒留長發,熱、長虱子、不方便;當時被炸傷,她腦後的頭發還讓醫生給剃了點,現在長長了,确實跟狗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