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雖是溫和的性子,但在派出所呆的時間久了,一遇到事,也有一種幹脆利落的氣魄。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看東德陽的臉色,就知有大事發生。
她也不追問,告知了人事辦公室的劉莉,讓她通知二樓的所有同志,而她則下了二樓。
檔案室是她最後通知的股室。
門是半開的,她敲了兩下示意就推開了門:“塗檔案員”
見到辦公桌前的塗翡,她一時失語。
隻見塗檔案員坐在辦公桌前正寫着什麼東西,她的左肘抵着書桌,手裡托着三塊結結實實的磚頭。
塗翡見是她,将磚頭放下:“王同志,什麼事?”
她和王卉稱不上多熟,但至少一起吃過食堂。王卉留食堂的時候不多,但塗翡中午幾乎頓頓不落,碰到兩次,女同志就拼個桌。
治安股的警員都沒她這麼分秒必争的訓練,王卉感歎後回神:“所長從省革委開會回來了,通知所有人開會。”
這次去省裡開會的,除了馬所長東主任,還有詹樂賢。看這陣仗,就知省裡對此事的重視。
塗翡同王卉上來沒多久,所裡的人就都到位了。
馬所長手裡拿着筆記本,站在前面,面色嚴肅:“這次去省裡開會,隻談了一個問題:組織城市青年上山下鄉,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
待業青年問題嚴峻,據統計,全城有6萬青年無業。今年市裡計劃組織6600名青年上山下鄉,咱們公社分配了105個名額,由中學生分配辦公室負責。
下周一要去學校開動員大會,咱們一線工作者負責治安……”
上山下鄉的号召已經有幾年了,一直都是青年們自願選擇。現在看來,這場席卷全國的運動,放大了學生和待業青年的破壞力,已經到了不治理不行的地步。
城裡沒有這麼多工作崗位,便動員知青上山下鄉搞建設。
聞弦知意,這肯定不是唯一的指标,6600人隻是今年的人數。
上山下鄉,是支持建設。但毋庸置疑,這是個苦差。學生們可以熱血上頭,響應号召,但他們的家人就難免想得更長遠些。
信念再強,能支撐起這些從未務過農的城市青年去承受那源源不斷的苦難嗎?
警員們的年紀還算年輕,有孩子的還不到下鄉的年紀,但誰家還沒個适齡的弟弟妹妹?一時間,大半的人臉上都帶了愁容。
塗翡原本是最輕松的那波人。
從公事講,馬所長在前面講的各種工作方案,和塗翡都關系不大,檔案室是少數完全不用加班的辦公室。
相較之下,調去戶籍股的老秦愁得煙屁股都要咬碎了。
從私來講,她既無兄弟,也沒朋友是适齡的無業青年。
她拿着筆記本,一筆一劃地用楷書寫着沁園春.雪。直到詹樂賢的聲音響起,說起動員大學生分配去基層,她寫字的速度慢了下來。
李步潇的弟弟,好像是個大學生。
塗翡臉色變了變,不再溜号,認真聽政策。
大學生的政策與初高中畢業生不同,大學生包分配,現在也是,不過現在他們要被分配到偏遠艱苦的地方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也是下鄉的一種。
等詹樂賢說完,她當即決定不再拖了,明天就去找人。
對方要是想去基層搞建設,她就走走關系,看能不能調去個有戰友轉業的地方。他是李步潇的親弟弟,那些戰友能幫的都會幫一把。
要是不想下鄉,隻要他不是鬧得最兇的那批人,應該也有選擇的餘地,隻是要快點聯系到接收他的工作單位。
隻是一會功夫,塗翡腦子過了無數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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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探望犧牲戰友的親人,塗翡很重視,到家就洗了警服。她不會用那三角烙鐵,就擰得輕些,再将褶皺抻平挂好。
為了快點幹,她把衣服挂在了火牆跟前,怕烤糊,她幾乎隔一會就要來翻個面。
那細緻的樣子,讓老塗很是嫌棄。
不過,塗翡的細緻很有用。
次日,她穿戴整齊,裡面是筆挺的警服,外面是雙排扣的過膝藍色大衣,腰間一根皮帶束緊,頭頂藍色雷鋒帽。
就連老塗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隻這身警服,就讓他孫女穿出了拿槍扛炮的氣勢。
塗希芳調侃:“小翡啊,你這是要出門打人啊?”
塗翡疑惑:“打人還需要換衣服?”
老塗一哽,眼不見心不煩地搖搖頭,回屋了。孫女哪都好,就是暴力,太暴力!一點沒有女孩的柔和。
這能找到對象嗎?
鎮北公社在城市邊緣,塗翡出了鎮北轄區後,還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電車站。
坐電車能一路通到李步潇父親家不遠處,中央區的東風城市公社。
江城主城劃分為五個區,中心區、東林區、南江區、西港區、北疆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