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是建立在鐵路上的城市,而中心區是這座城市最重要的樞紐,四通八達的江城站就落座于此。
可以說,中心區是全省的政治、經濟、文化、交通中心。
但更繁華的同時,也代表着人口密集。
塗翡找了好一會,才在東風公社交錯混亂的居民區中找到豐安路。
豐安路18号,是個大院,并不難找。進了門洞,正對着的是一排二層樓,四幢,外置樓梯,尖頂的蘇式風格。
左右兩旁是兩排平房,各住了三家人。院子不小,貼着牆根的地方建了不少棚屋,有的比較簡陋,能看見裡面的蜂窩煤;有的比較牢固,連着主屋,似是住人的。
大院人進人出,正常遇到陌生人都會問上幾句。但看塗翡那冷酷的模樣,恨不得躲個十米遠。他們不怕警察,但怕看着很兇的警察。
樓梯有些陡峭,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走起來需要控制好平衡,比爬山還危險。塗翡小心地上了樓,露天走廊上是一排二樓住戶的屋門,從東數第二家就是,她走上前直接敲門。
“誰啊!”一個清脆而尖細的女孩聲音走近,一把拉開門。
是個13、4歲的女孩子,比塗翡矮了一個頭。大眼睛很漂亮,穿着紅色的花棉襖,身材嬌小,但行動起來虎虎生威,看見一身警服的塗翡,她也不怕,隻是略帶戒備地仰頭看着她:“你找誰?”
“你好,我找池步湘。我是”
沒給塗翡說完的機會,女孩眼睛猛地睜大,腦袋一甩跑進屋,兩條麻花辮揚起兩條弧線:“爸!你快出來!我二哥事兒惹大了!警察都找上門來了!”
這間蘇式老屋的門口有個不大的門洞,左右各連接着一個房門。塗翡站在屋門口,就聽屋裡一片慌亂。
一個粗犷大嗓門的中年男人開口:“池步湘!奶奶個熊的,又給老子惹事?一天天能不能幹點正經事!我就說你一天吊兒郎當早晚惹大禍!警察都找上門來了!”
“池步觀,别幸災樂禍了,回屋寫作業去。爸,我可是守法良民,就是你去改過自新都輪不到我。”
不帶尊重的回答惹來中年男人一連串的咒罵。
熟悉的聲音走近:“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警官找我?”
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按住門框,他微微矮身,頂着頭微卷的頭發從門裡鑽了進來。
他穿着黑色的長褲和米色的厚毛衣,因為好看,頭發又微卷,猛地一看有一點小布爾喬亞風。高個子、大長腿讓這狹小的門洞顯得更加逼仄。
他擡頭看向塗翡,輕佻的笑容僵在臉上。
人下意識站直了。
塗翡站在大門外,眉毛挑了挑,看着這張好看得驚心動魄的熟悉面孔:“何玉疆?還是,池步湘?”
這就是李步潇口中那個逆來順受乖巧懂事的優等生乖乖崽?
這是雙方都沒預料到的,第三次見面。
他沒見過穿戴這麼整齊的她。但似乎她就該這樣,穿着威嚴英俊的制服,舉手投足間帶着殺伐果斷的氣質。
她依舊不美,但他卻不敢直視。
被叫破名字的池步湘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唇:“徐磊,你找我?”
塗翡頓了頓,心情格外複雜地沖他伸出手:“重新介紹下,我姓塗名翡,李步潇的戰友。之前給你寫的信收到了?”
塗翡,是個女子?
那龍飛鳳舞,潇灑而鋒利的字迹來自一個女子?
池步湘有些遲疑地握住塗翡的手:“收到了。”
顔色迥異的兩隻手一觸即離。
徐磊和何玉疆,兩個脫口而出的假名字。倆人對視了幾秒,一時間有些尴尬。
塗翡扯了扯嘴角,将黃色紙包遞給對面的人:“給你的。”
幾句話的功夫,門洞兩旁的門後探出來幾個小腦袋,兩個女孩,一個男孩。
池步湘想叫姐,但失敗了,最後隻能道:“塗警官,先進屋吧?”
她說她是警察,是真的,池步湘想。
池家的客廳不大,因為隔出來了一個小房間給孩子住。
櫃子和物品整齊地羅列在一起,收音機上蓋着好看的淺色簾布。靠着火牆的地方則擺了一張八仙桌和幾張椅子。
塗翡見到了那個嗓門很大的中年男人,池崇新,李步潇的父親。
聽李步潇說,父母離婚後,他除了偷找弟弟時遠遠見過幾次,沒與父親正式見過面。父親也沒去看過他。
池父和塗翡個頭差不多,在東北男性中身高不高不矮。虎目劍眉,皮膚是經時間和酒精熏陶過的泛着紅的黝黑,眉眼之間似乎還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他和很多幹體力活的工人一樣,有着結實壯碩的身材。
池步湘和李步潇都是修長好看的類型,和池父完全不同,大概是随母親多些。真要說的話,還是李步潇更像池父一點,他多少繼承了些父親身上那粗犷的氣質。
臉頰泛紅的中年男人搓了搓手,看着塗翡的眼神有些期待:“他有沒有交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