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讓我砍一刀,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謝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沈玉衡認真的神色做不得假,這個混蛋是真的想砍他一劍,還是有商有量地想砍他!
“我不要!”謝忱拼命甩開他的手,呼吸緊促,後退到角落裡,“我憑什麼要給你砍?”
見他害怕,沈玉衡掐了掐額頭,反應過來自己太過着急說錯話吓到了謝忱,隻得努力軟下聲音來,低聲道,“不會很疼,我會下手輕些,隻是想要你一點血。”
聞言,謝忱小動物般警惕地上下打量他片刻,不大相信地道,“你要我的血幹什麼?”
“救人,”沈玉衡按下心頭的急切,緩聲道,“過來。”
謝忱謹慎地盯着他,“真是救人?”
“真的。”
半晌,謝忱小心翼翼地朝沈玉衡走近,“先說好,我很怕疼的,你下手一定要輕……”
他還沒說完,就被沈玉衡一把抓住帶進懷中,謝忱連救命都沒來得及喊出聲,轉眼間就被帶進了藥仙殿。
殿内圍着的弟子越來越多,有人看到沈玉衡帶着謝忱趕到,連忙疏散人群給他們讓出道路來。
沈玉衡抓着拼命掙紮的謝忱,硬生生把人押到了李長老面前。
李長老正忙着給沈徽止血,一擡頭,看到謝忱的模樣,臉上頓然有了喜色,兩眼放光,簡直跟餓狼看到肥肉似的,“快快,拿刀來!”
下一刻,沈玉衡便從袖内抽出把幹淨的匕首遞上前來,吓得謝忱臉都白了。
“等一下!”謝忱使出全身的力氣掙紮着,仍然沒法掙脫沈玉衡的禁锢。
李長老“啧”了聲,道,“喊什麼喊什麼,又不殺你。”
藥早已經準備就緒,隻差這引子,本還以為抓不到魔修沒法制藥,沒想到宗門裡正好有個魔修,看來沈徽這條命是保住了。
聽到這話,謝忱才稍稍放心下來,隻要不是殺他再取血就好。
沈玉衡垂眸看向懷裡的謝忱,抿了抿唇道,“你方才不是答應過我了,老實點。”
謝忱咬牙瞪他一眼,“你說清楚我早老實了。”
能把獻血說成砍人,還陰沉着一張臉,誰看了不得吓死!
冰冷的小刀貼過來,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力,謝忱顧不上罵沈玉衡,倒吸了一口冷氣,結結巴巴道,“大夫,你稍微輕一點,我、我怕疼……”
李長老擡頭看他,從鼻腔裡逸出一聲輕嗤,“魔修皮糙肉厚的,怕什麼疼,放心,老夫年輕的時候經常殺魔修。”
聽到這話,謝忱眼睛倏然睜大,“那能一樣嘛!”
這大夫的語氣怎麼不把魔修當人啊,該不會是從他脖子的大動脈上取吧?
李長老不理他,見狀,謝忱隻能把目光看向沈玉衡,急切道,“沈玉衡你快跟他說,讓他别亂來。”
聞言,沈玉衡望着懷裡委屈的謝忱,又看向擦拭匕首的李長老,低聲道,“他沒有法力,不比尋常魔修,長老務必下手慎重。”
“知道了。”李長老擦幹淨匕首,對準謝忱的小臂,神色凝重地道,“痛就自己忍着。”
知道躲不過這一劫,謝忱幹脆咬着自己的唇,緊緊閉上眼睛,連大氣也不敢出。
片刻後,指尖倏忽刺痛了下,良久都再沒有反應,謝忱怔愣地睜開眼,隻見他指尖上有一條小小的傷口,好像被樹枝劃傷似的。
就、就沒了?
李長老在傷口處輕輕捏了捏,捏出一滴血來,擠進藥碗裡,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行了,喂給徽兒喝吧。”
沈玉衡面色稍頓,難得困惑道,“隻要一滴?”
“不然呢?”李長老撫須笑道,“老夫都說了隻要一點血。”
沈玉衡和謝忱都沉默下來。
方才李長老那凝重的神色,謝忱還以為要從他脖子上放血呢。
他越想越臉熱,看向手臂上那條小小的傷口,比貓抓的傷痕都淺,過一會自己都愈合了,他居然吓成那樣。
元祿宗的人真是讨厭,個個都愛吓唬人。
謝忱擦了把汗,抹下袖子,剛打算打道回府,倏忽又聽那李長老驚呼了聲,“不好!”
心尖都跟着顫了一瞬,謝忱回頭看去,隻見軟榻上的少年竟然開始嘔血,大片大片的鮮血将被褥染透,看得他心驚肉跳,連呼吸都忘卻了。
怎麼會吐這麼多血?
李長老急得滿頭大汗,像是想到什麼般,猛地一拍腦門道,“壞了,定是血引不夠!”
聞言,沈玉衡還沒開口,便聽身後一道焦急的聲音響起。
“那趕緊再取一些我的血啊。”謝忱扒拉開袖子橫在李長老面前,催促道,“快拿刀來!”
李長老微愣片刻,猶豫着道,“這回恐怕要很多血才夠,你不是……”
“這種時候還說這些廢話幹嘛,他吐那麼多血馬上就快死了!”謝忱幹脆自己抓起刀子來,在小臂上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強忍住疼痛咬牙道,“大夫,快去備藥!”
他管不了那麼多,沒看見也就算了,既然他看見了,總不能眼睜睜讓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面前吐血吐死吧!
李長老不敢耽擱,立刻轉身去備藥。
謝忱随手抓起張帕子捂在了沈徽的嘴上,努力接住那噴湧不停的鮮血,一邊輕撫着沈徽的後背,一邊像哄孩子般低聲安慰道,“堅持堅持,藥很快就來了,千萬堅持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半炷香後,沈徽終于不再吐血,呼吸也逐漸趨于穩定。
謝忱一直守在沈徽身旁,像對待自己的親人般,細心地幫沈徽輕輕擦去臉上的血污,聲音溫柔,“好孩子好孩子,沒事了,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而在他身後,沈玉衡怔怔地凝望着謝忱瘦小的背影,刀子劃過的肌膚皮開肉綻,深可見骨,血液蜿蜒在他白皙小臂上格外慘不忍睹,脊背也因疼痛而微微發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