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想起某種遺落的記憶,床上的黑發青年猛地睜開眼。
藍侬抱着被子坐起來,疲憊的身軀提醒他昨夜的瘋狂,藍侬摸索着将散在床鋪的白紗頭巾握住,轉頭傾聽着耳畔的聲響。
屋内靜悄悄的,隻有微風掠過紗簾的細微聲響,藍侬将落在床下的衣裳裹上,在寂靜中喊道:“塞西爾。”
空蕩蕩的房屋中沒人回應他的呼喚。
站在淩亂的床榻邊,藍侬捂着自己脹痛的腦袋,他摸摸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深吸一口氣,再次喊道:“塞西爾。”
窗外的翠鳥跳着小細腳飛入卧室,撲扇着翅膀落在藍侬肩頭,蹭蹭藍侬猶帶睡痕的面頰。
藍侬用手将翠鳥接過,張開手掌将翠鳥放出窗外,然後深吸一口氣,彎腰将亂七八糟的床單扯下來丢在地闆上。
藍侬在房屋裡摸索一遍,沒有找到塞西爾留下的隻言片語,隻有玄關衣架上的黑色風衣,還帶着濕氣孤零零挂在原地。
藍侬抱着扯下的髒污床單陷入沉思,反問自己,昨夜是不是他的一場夢境。
或許是對愛人極緻的思念已經逼瘋了藍侬,他才會陷入這樣荒誕的懷疑。
挂在玄關的風衣被藍侬取了下來,與床單一起放在機器裡清洗,然後在老舊的烘幹機裡逐漸烘幹發漲。
藍侬坐在餐桌前,垂着眼睑吃了一頓延遲的早餐,他聽着烘幹機發出的低微聲響,在端着餐盤進入廚房時,順便将機器中已經烘幹的衣物取出。
藍侬将猶帶餘溫的風衣抱在懷裡,他将臉埋入幹燥的黑色衣料中,人工造物烘烤的溫熱,不是他記憶中愛人的溫度。
而昨夜風雨中回家的男人遍體冰涼。
但是除了手上的戒指,這是塞西爾留下的唯一痕迹,提醒藍侬昨夜發生的一切不是他發瘋産生的幻想。
藍侬一個人在安靜的房屋中走動,他将洗好的風衣挂在衣櫃,換下的床單也被折好放入櫃子中,而那條遺失在床上的白紗頭巾被藍侬清洗幹淨,仔細疊好放在了床頭的矮櫃裡。
空曠的房屋裡隻有藍侬一個人走動的身影,就像這四年間毫無變化的場景。
藍侬拿起玄關放置的拐杖,摸摸左手的戒指,走出了家門。
隔壁大爺正在修補昨夜狂風掀翻的圍欄,擡頭看到杵着拐杖的藍侬,笑眯眯喊道:“又要去港口啊,藍侬。”
藍侬杵着拐杖頓住,他在晨光中展示手上的戒指,如同某種自我暗示般說道:“是的,我的愛人回來了,我去港口接他。”
大爺看向藍侬,他嘟囔着摸摸自己腦袋,然後驚喜道:“塞西爾竟然回來了,真是意料之外,恭喜你啊。”
藍侬笑笑,對着鄰居大爺點點頭,杵着拐杖走出了這個街區。
而在藍侬身後,藍侬那座坐落在晨曦中的房屋在逐漸扭曲的空間中變成一團模糊的血肉,而衆人在街道行走,皺着眉不由自主離開這片空間,絲毫不覺有任何異常。
這座海島小城繁華熱鬧,藍侬杵着拐杖在街上行走,不時有馬車在他身旁經過,同時頭頂掠過的飛艇也落下陰影,展現出小城古老與現代結合的獨特風貌。
鹹腥的海風吹拂,發出高亢鳴叫的海鷗振翅飛過,藍侬坐到海岸邊的長椅,聽着耳邊的波濤聲,将手中的拐杖放好。
天空盤旋的海鳥緩慢落下,在藍侬身旁踱步徘徊。
藍侬掏出懷裡的面包渣喂給聚攏的海鳥,摸着手上的戒指慢慢閉上眼睛。
碼頭卸貨的工人看到遠處坐着的藍侬,感歎道:“他又來了。”
工人們将貨物卸下,轉頭看向一個人坐在海岸邊的藍侬,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藍侬經常會在碼頭等待他的愛人,哪怕所有人都說塞西爾已經死在了四年前的海難,他也依然固執的堅信他的愛人還活着,時常來到這個港口安靜地坐上一天,等待回家的塞西爾。
有海員從藍侬身旁經過,高大的海員腳步頓住,對着藍侬打招呼:“藍侬。”
藍侬聽到對方的聲音,撐着拐杖站起來,禮貌地點點頭:“唐先生。”
藍侬對這個熟悉的海員問道:“請問昨天歸港的船隻中,有塞西爾登島的記錄嗎?”
唐克禮跟藍侬的愛人塞西爾是同事,與藍侬也算認識多年,他實在不忍心看着這個可憐人沉浸在悲傷中,時常關照藍侬:“沒有的,昨天暴雨封港,如果有塞西爾的登岸記錄,我一定會通知你的。”
藍侬聞言一愣,他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點頭:“謝謝你。”
“快回去吧,這麼大的日頭,别曬傷了。”唐克禮擡頭看看天,海邊的陽光是很酷烈的,藍侬卻時常坐在這裡呆上一整天。
藍侬點點頭:“謝謝你唐先生,我想再坐一會。”
唐克禮看着藍侬摸索着重新坐下,歎口氣将一瓶水放在了藍侬身旁。
藍侬在規律的海浪聲中閉上雙眼,藍侬是刻意等在這裡的,他了解這個港口所有的運作規則,清楚唐克禮今天輪班,而這個熱心腸的海員會替他留意塞西爾的消息。
頭頂的烈日讓藍侬眼前一片花白。
他不明白,昨夜的塞西爾是怎麼回家的,這個海島小城,除了一個幾乎廢棄的破舊老橋,對外交通都是依靠海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