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人類皮囊的神靈歪着頭打量他的新娘,好像在遙遠的記憶中,他的小瞎子就這樣彎着腰在一架架鋼琴後工作,細長的手指按動在黑白琴鍵上,落下一聲聲脆響。
而自己,似乎是站在一旁,注視着他的小瞎子。
将調好音的鋼琴後蓋關上,藍侬揉揉手腕,擡起頭說道:“好了。”
仿佛倒灌着海水的模糊記憶裡,塞西爾已經看不清周圍的細節,他隻記得愛人擡起頭對他微笑的樣子。
塞西爾注視着藍侬的臉龐,是了,就是這樣彎彎的眼眸和嘴角,溫柔的,沉靜地對面着他。
塞西爾将收拾工具的藍侬抱住:“小瞎子,你真好。”
藍侬有些錯愕,他拍拍愛人後背:“塞西爾也很好啊。”
牽着藍侬手掌,塞西爾将工具箱接過來自己挎上:“那是以前的我好,現在的我不好的。”
藍侬以為塞西爾在說他失憶的事情,他揉揉身旁的塞西爾,“沒關系,我都喜歡的。”
塞西爾腦袋蹭在藍侬脖頸,熱乎乎的腦袋像個小太陽,“你說的話,我會記着的呀,小瞎子。”
藍侬攬着愛撒嬌的塞西爾,他記憶中的男人高大健壯,多年海員生涯使得塞西爾寡言沉默,這樣磨人的樣子藍侬隻在遙遠的記憶中偶爾翻出來過。
笑着揉揉塞西爾腦袋,藍侬想到,或許這是老天對他的的彌補,以前他們總是争吵,少年時嬉笑打鬧的快活日子遠的像是一場夢。
藍侬牽着塞西爾的手走出琴房,身旁是被燒毀後的破敗建築,可是他看不到,便以為自己走在如常的房屋裡:“這家大人還沒回來嗎?”
身旁傳來塞西爾的聲音,好像若無其事的嘲弄:“沒有啊,剛才的小孩把錢給我的。”
藍侬想着剛才的經曆,他皺眉:“這小孩調皮作弄人,以後不來他們家調音了。”
塞西爾笑嘻嘻的聲音傳來,“别管他,神靈會懲罰他的。”
藍侬以為塞西爾在說笑,他笑着搖搖頭沒有接話。
牆角破了洞的皮球軟耷耷落在角落裡,藍侬被塞西爾牽着從旁邊走過,一腳跨過了這個破爛皮球。
夜色侵染,提着工具箱的塞西爾與藍侬踩着月色離開,身後老舊的房屋被扭曲的血肉觸手包裹住,屋子裡滾動的頭顱發出哀嚎,逐漸化成灰燼被神靈永遠抹去。
在藍侬走後不久,黑色裝甲車出現在四周,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拉開警戒線,緊張地勘察周圍情況。
穿着特備辦事處制服的苟永聽着手下人的彙報,難以置信道:“消失了?一個B級靈異場就這樣消失了!”
彙報的手下艱難點頭:“是的,所有一切都消失了,靈異場中的建築與鬼怪都像是被抹去了一樣幹淨,除了空氣中依然回蕩的恐怖氣息,這裡的一切蕩然無存。”
苟永透過通訊終端看着對面的視頻,極高的靈感讓他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生疼,“保護好現場,過幾天我就回來。”
“是。”
苟永關掉通訊,轉頭看向身旁波濤洶湧的大海,二十四年前,蟲族難民降臨這個世界,帶來了極高的科技,也帶來古怪的信仰。
雖然夏蓋蟲族并不承認,但是這個古老甯靜的世界确實是在二十四年前,開始不斷爆發靈異事件,特備辦事處也因此成立。
海船上的苟永抖着手點燃一根香煙,他透過船窗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有迹可循的靈異事件在這三天突然兇猛爆發,讓整個特備辦事處都忙的焦頭爛額。
苟永抽着煙望向船窗外狂躁的風暴,為這個越來越兇險的世界歎口氣。
藍侬與塞西爾走出了那條僻靜的街道,夜空中傳來清涼的晚風。
石闆路旁的路燈散發着昏黃的燈光,馬車從路邊駛過,有着尖角的房屋在夜色下安靜矗立,帶着圓頂帽的紳士杵着銀杖從路邊的歌劇院走出,街頭穿着蓬蓬裙的女士搖着折扇經過藍侬身旁。
隻有在夜晚的時候,這座海濱小城,才會凸顯出她獨特的魅力,即使被驟然拉到高科技時代,小城也依然保留着古老世界的風采。
藍侬在夜風中嗅到熟悉的花香,他問道:“附近是有薔薇嗎?”
塞西爾目光掠過四周,在古老的城牆邊,看到繁盛綻放的野薔薇,“是,有很多。”
藍侬轉頭面向塞西爾:“我們挖一支回去吧,這種野薔薇生命力比較旺盛。”
塞西爾有些躍躍欲試,“我去挖。”
藍侬拉住塞西爾:“明天再來吧,沒有帶工具。”
塞西爾看看城牆邊繁盛的野薔薇,又看看自己屬于人類的手掌:“嗯,明天再來。”
夜裡,兩人回了家,藍侬與塞西爾躺在床上,他聽着窗外的蟬鳴,迷迷糊糊道:“這個季節移栽草木,不知道能不能活。”
塞西爾的聲音在藍侬耳邊響起:“會活的,我保證,快睡吧。”
藍侬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放下了心,迷糊糊沉入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