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瑤急忙再看,牆角處的黑絨大帽以及用青緞包裹的兩柄長刀卻還在,不由心下驚詫。
歡郎母親聽到動靜也披着長衣走出,聽說褚雲羲不見蹤迹,訝然道:“恩公會不會是自己先出去看看街上有無錦衣衛?”
棠瑤蹙着眉,望向那半開的院門,道:“他處事沉穩,考慮周到,就算出去打探,也不會連院門都不關。”
“那更奇怪了!我去找找!”歡郎皺着眉便想往外走,棠瑤上前一步,不安地看着兩人,“兩位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院子裡小聲哭泣?”
“啊?”歡郎愣了愣,“沒有,怎麼會呢?!”
歡郎母親更是臉色一白,攥着簾子惶恐追問:“娘子是什麼時候聽到的?”
“大概是半夜了……”棠瑤見她神情驚懼,急忙又道,“大娘别慌,後來就沒有了。”
然而她還是吓得不輕,一時又憋不住猛咳不止。歡郎急忙進屋扶着母親坐下,安慰道:“我也沒聽到,說不定是風刮過門窗的聲音。”
棠瑤歎了一口氣,望向依舊開着的院門,思忖了一下,低聲道:“歡郎,你在家照顧母親吧,我出去找找他。”
歡郎還待開口,她卻已經攏着長裙快步奔出小院。
*
天光尚未大亮,幽長的巷子兩側磚牆青灰,時有落葉簌簌搖落。棠瑤在寂靜中往昨日經過的那條長街快步行去,遠處傳來零星輕微的門戶開啟聲,偶爾也有一兩人趕早出門,與她擦肩而過時,均投來驚訝的目光。
棠瑤卻視若無睹,徑直往前去。
她的腳步聲在深巷回蕩,腰間垂墜的穗帶随風揚起,晃響串串精細銀鈴。
匆匆忙忙趕至巷口,棠瑤站在那裡卻沒了方向。漫漫長街籠罩在灰白天光下,沉寂幽靜,遠方麗正門城牆依舊巍巍伫立,玄黑金字的旗幟猶在風中獵獵招展。
她心中越發不安,沿着街面往南走,有車輪聲自後方滾滾而來,她下意識回過頭。
“小娘子,昨夜在哪裡睡的?”趕車的黝黑漢子盯着她,露出促狹的笑。
棠瑤肅着臉容,加快了步伐。那人卻揮着鞭子一路前行,死皮賴臉跟在旁邊:“天還沒亮透就急着出門,是去哪裡?”
“跟你有什麼關系?!”棠瑤愠惱地罵了一句,“我可告訴你,别把我當成軟弱無力的,少來搭讪!”
“喲呵,那麼潑辣?别是被大娘子趕出家門了吧?你相公呢?”那人涎着臉,居然伸出手來拽她,“走得累了,上哥哥車裡歇歇!”
“走開!”棠瑤憤然拽回長袖,提着繁複的馬面裙急速奔跑,誰知那人絲毫不知收斂,竟揚鞭驅馳急追不舍。她咬住唇,望到前方又有岔路,便朝那邊沖了過去。
馬車聲響越來越近了,她一頭紮進旁邊的胡同,冷不防裡面正有人走出,竟撞了個滿懷。
“你!”兩人幾乎同時出聲,一見對方,又錯愕反問:“你怎麼在這裡?!”
棠瑤看着一臉茫然的褚雲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為什麼獨自出門?也不跟别人說一下,大家都急着找你!”
褚雲羲還未回複,視線卻落在了她後方。那個趕車的漢子原本已準備将棠瑤拖拽上去,猛然見她竟與這一男子交談,不禁縮了回去,然而眼見棠瑤美貌婀娜,心裡饞的不舍得就此放過,便蹲在車頭向這邊張望。
棠瑤一回頭,厭惡地望了望,拽着褚雲羲的衣袖就将他往裡拖。“别管那人了。”
“什麼破落戶頭也敢當街調戲良家!”褚雲羲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本就不甘心,聽得此話便陰陽怪氣道:“怎麼了,許你小白臉嫖女人,不準老子過個嘴瘾?”
棠瑤白皙的臉龐驟然漲得通紅,褚雲羲本是罵一句就走,不防他竟突然冒出這樣一句,盛怒之下掙脫棠瑤拉扯,沖上去一腳踹出,當即将那漢子從車上踢了下去。
“他娘的!有本事再來啊!”那人痛得龇牙咧嘴,罵罵咧咧還想爬起來打。棠瑤眼見不遠處有人已經望向這邊,連忙拉住褚雲羲的衣袖,将他拖進了胡同裡。
褚雲羲被她拽着走了幾步,憤憤然扯回袍袖。“你一大清早獨自一人在街上走,要不是遇到我,該如何擺脫那種無賴漢子?”
棠瑤本就因他忽然消失而着急,見他竟然還質問自己,更是按捺不住:“還不是因為你不告而别?不然我幹什麼急匆匆出來找人?再說了,被調戲的是我,你怎麼隻怪我在街上走,不說那人色膽包天?”
“我!……我哪裡隻怪罪在你身上了?”褚雲羲竟不知她哪來的這番道理,一時氣悶于心,“我都将他一腳踢翻了,你竟是裝作沒看到?!這世道上你單身一人在街上走,本就容易招惹是非,我提醒你一下,你居然還不識好人心了?”
“那您就該怪責當今君王與官員,讓他們好好整整這世道!”棠瑤說罷,就向胡同裡走。
褚雲羲隻覺頭痛,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遇到如此嚣張的女子,不禁跟在她身邊,低聲斥道:“之前還提醒我小心禍從口出,如今自己竟如此口無遮攔?”
“周圍又沒别人,除非您懷恨在心,去向官府禀報我妄議國事。”棠瑤目不斜視,看都不看他。
褚雲羲沉着臉道:“……這些話是你一個年輕娘子該說的嗎?你父親難道從小不管教你?”
棠瑤忽然停下腳步:“幹什麼扯到我父親,這跟他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