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體質是福亦是禍。
檀仲安知道後,也曾動過心思,想将她送給高門權貴以謀求名望和庇護。
檀家世代為醫,不過卻是人人談之色變的邪門蠱醫,善以活人為器皿,喂養蟲蠱名藥從而煉制成藥人,需要時便采血入藥。
此舉有違人倫,故而在大周一直被視為禁忌,但在西南烏阗一帶卻尤為盛行。
誰知檀槿得知兄長想法後怒意翻騰,指着檀仲安叱罵:誰敢動這孩子,先從她屍體上踏過去!
之後她便帶着檀禾隐居在深山,孤僻遁世,不再與外界接觸。
檀槿在蠱毒醫術上是個天縱奇才,一雙手能令人血肉化白骨,也能起死人肉白骨,她收了檀禾做徒弟,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隻可惜檀禾對蠱毒不甚感興趣,倒是對醫藥沉迷。
檀槿是個怪人,一生無夫無子,是以檀禾雖為徒,實為養女。
她對檀禾疼惜若命,病逝前,深知自己已無力再護好檀禾,她叫來兄長嫂子,一雙眸平靜地凝視他們。
“我死後,若是你們敢動阿禾,我定化作惡鬼,啖汝之肉,飲汝之血!”
一字一字如凜冽鋒利的箭矢死死釘在人身上,吳氏至今想起都瘆怕得慌。
可她更怕那位殺名震世的太子,不知是造下的惡業太多還是怎麼的,那太子南下平叛烏阗動亂後,就率一隊兵馬匆匆回了京城,聽聞是沉疴舊疾複發。
檀禾的命是檀槿給的,左右她都欠檀家一個恩。
這孩子又是個福澤深厚的,從小到大鬼門關裡走了那麼多次都能活着,興許這次也還能有命。
吳氏滿腹心思地想着。
念起檀家如今處境,吳氏狠下心來,她面上笑得很是親切,握住檀禾柔軟微涼的手撫了撫:“阿禾,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是有求于你。”
檀禾擡眸靜靜地望着她,那雙眼清淩純稚,頗為認真地道:“夫人還請說。”
“我娘家來信,六旬老母生了重病,尋遍名醫也未見好轉,無奈之下隻能想勞煩阿禾去趟上京,替我母親瞧瞧。”
吳氏娘家是京城人士,她知道檀禾涉世不深,又心思純善,之前也請過她出山醫治病人。
上京……
檀禾垂下長睫,下意識蹙眉想了一會兒,太遠了,她長這麼大,連烏阗城都沒出過。
吳氏觀察她的神色,見她猶豫,心裡翻江倒海。
她斂了斂心神,長長地歎口氣:“阿禾久居深山有所不知,岐王叛變,如今烏阗城裡動蕩不堪,我與家主也無法脫身,興許……這輩子都無法再見我母親一面了。 ”
“實在沒法子了,才想着請阿禾看看。”
真真假假,虛實相混。
說到這裡,吳氏眼中瞬間凝了淚水,凄然掉落。
檀禾心口一揪,她知道天人永隔的感受,就像她和師父。
她望着吳氏,臉上露出動容之色。
“好。”檀禾心有不忍,便答應下來,“夫人放心,我定會盡力。”
懸在心中的重石落地,涕淚漣漣的吳氏忍不住松口氣,面露笑意,“多謝阿禾,我會派府中武師護送阿禾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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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馬車辘辘往京城駛去,烏阗城漸行漸遠,直至再看不見。
車簾後伸出的素手雪白如凝脂,似軟玉精雕細琢而成,柔弱剔透。
檀禾探出腦袋向外遙望,隻見山河遠闊,天地蒼茫。
有刹那間,她心中突然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情緒。
此行她隻帶了随身醫箱和一雙金銀小蠍,木匣裡,小金小銀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環境不對,安分地抱團縮靠在一起,一動不動。
馬車一晃一晃走着,晃得檀禾昏昏欲睡,意識飄飄忽忽間好像聽到車外小厮壓低的聲音,彷佛有所避忌一般。
“我聽說那位太子殿下殘酷暴戾,以殺人為樂?”
“可不是,屍山血海裡厮殺出的主兒,那手段狠辣比羅刹惡鬼是有過之無不及!”
“啧,真是可惜了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