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冰冷晦暗的深眸裡殺意湧現。
他淡聲吩咐下去:“既然如此,那便禮尚往來,十倍還之。”
朱鹮領命而去:“是。”
世人說得也沒錯,他的确是心狠恣睢,睚眦必報,畢竟要想從這屍山血海裡滾爬出來的,必須得狠命才能站穩腳跟。
朱鹮走出書房沒多遠,懷中便被人砸下一個瓶罐。
他錯愕接住,擡頭正見黃雀從檐角跳下來。
如今,東宮那間藥閣歸檀禾所有,她整日待在裡頭搗鼓那些藥。
黃雀這些日子從她那兒得了不少好東西。
她是個識貨的,知道檀禾給的那些藥,有些放在黑市裡都是千金難買。
“還有倆份,我得給雪鸮和赤鹞留着。”
黃雀絮絮叨叨的:“你們可真得謝謝檀女郎,當然,也得謝我,若是沒我,你們去哪兒白得來這麼好的——”
“你見過殿下走神嗎?”朱鹮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人,突然來了句。
“啊?”黃雀猝不及防,剩下的半句話還含在嘴裡,她仔細回想了番,搖頭道,“沒有。”
朱鹮壓低聲音說:“我見着了。”
“……哦。”
朱鹮震目:“你不驚訝?”
黃雀再次搖了搖頭:“不驚訝,殿下也是人啊。”
黃雀始終覺得,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雖然殿下平日裡喜怒不形于色,幾乎是沒有這些感情。
但這并不代表,永遠不會有。
就譬如,殿下這些時日在檀女郎身上,就破例挺多的。
若是放在從前,有哪個人敢拉殿下的手,怕是早被剁了。
……
上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任何奇聞趣事都會在茶餘飯後間成為談資,出不過兩天,便會滿城皆知。
天子腳下,又最喜偷偷摸摸傳些皇家秘辛,管他是真是假,越是捕風捉影聽得越為樂趣。
前陣子傳得滿城風雨的太子飲藥人血一事,又不知從何時演變成為:非藥人也,此女乃山中精魅所幻化,生得旖旎貌美,豔若天人,更是将太子迷得七葷八素,魂不守舍。
天上仙人看不慣太子造下殺孽的太重,特遣這精魅來收他性命。
本就身染痼疾的太子近日來是連連抱病,已是幾日未上早朝了。
聽聞是快不行了。
總之,如今傳得是越發離譜且邪乎。
當然,身在東宮的檀禾對這些完全不知曉。
馮榮祿正前往藥閣的路上,氣得嘴裡罵罵咧咧:“要讓我知道是誰傳的,非扯爛他的舌頭喂狗不成!還有那些個沒腦子,怎甚都能信,真是吃都堵不上這群人的嘴!”
本就圓潤的臉此刻跟充了氣似的鼓。
長廊盡頭的庭院裡,正見一面容精緻潋滟的綠裙少女,馮榮祿又迅速轉為笑臉,和藹輕聲道:“女郎,奴婢來給殿下取藥。”
變臉之快,看得檀禾是目瞪口呆。
她坐在院裡的藤椅上,下意識指了指一旁爐上熨着的湯藥,“喏。”
馮榮祿小心翼翼端起爐上的蓋碗,出了藥閣,沒走幾步,嘴裡又開始怒氣沖沖地喊爹罵娘,句句不帶重複。
甯寂的長廊回蕩着他一個人的聲音,檀禾這回是聽得清清楚楚。
檀禾徐徐開口,有些不确定:“馮公公是在罵人嗎?”
黃雀見怪不怪:“呃……他一向如此,女郎甭管他。”
思及此,檀禾抿了抿唇,還是道:“氣急攻心,容易悶出大病的。”
恰在此時,東宮門口,一輛精巧馬車來回晃悠一圈,最終緩緩停下。
馬車裡走下一個年輕錦衣女郎,面龐嬌憨柔美,俏皮靈動,一雙人畜無害的杏眸滴溜溜地轉着。
東宮當值的守衛認得她,放她進來,嘴裡卻道:“元女郎,您怎的又來了,今日還要在地上坐會兒再走?”
那喚作“元女郎”的少女嘻嘻一笑,擺擺手:“不不,我今兒個是想來找黃雀的。”
“黃雀這些日都跟在女郎身邊,不是在西廂偏殿便是在藥閣,您進去了切忌亂跑。”
聽到他說女郎的刹那,她的眼睛一瞬放光,狂點頭:“曉得,曉得。”
元簪瑤進去後,徑直向西廂偏殿走去,發現沒人,又好一番彎彎繞繞,總算是找到了藥閣。
隔了老遠就見黃雀身邊坐一令人神魂蕩漾的貌美女郎,滿院春色葳蕤,不及她擡眸一瞥。
美人也正在詫然看她。
元簪瑤僵在原地,瞪大眼睛,脫口而出:
“娘诶,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