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禾鄭重其事:“好了,還是包紮一下好得快,記得别沾水。”
黃雀滿口應下。
今夜适逢二皇子與他那一衆姬妾遊湖泛舟,臨江上靡麗曲調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此時若不回贈那次的雨夜刺殺,怎對得起二皇子苦心忍耐那麼久?
隻是可惜了,他們沒能挑破二皇子的喉嚨。
翌日,天光明媚。
正值午時。
曲廊下,黃雀撸起袖子,将手怼到朱鹮面前,得瑟道:“瞧見沒,女郎半夜起來親手給我包紮的。”
朱鹮瞥了眼移開視線,有些無言:“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天都快說八百遍了。”
“呵,我不過才與幾人說過,到了你嘴裡便成了八百遍,你就是酸得慌。”黃雀心情愉悅地挑了挑眉道。
“你若是這麼想,那我也沒法子。”
兩人走開幾步,你一嘴我一嘴,夾槍帶棒地還擊回去。
影衛裡除了她和朱鹮話多,其他幾個都是鋸嘴葫蘆,悶聲不響,沒意思得很。
拐角處正撞上一人,一身雪青衣袍,身形看上去格外颀長挺拔,通身清貴沉斂,不怒自威。
黃雀與朱鹮一頓,站至一側,立即正色道:“參見殿下。”
謝清硯垂着眼面龐冷峻,視線無意落在黃雀的手上。
氣氛陡然一靜,一陣莫名心虛爬上黃雀心頭,她悄無聲息地收起那隻傷手。
心裡暗暗道,也不知方才那番話被殿下聽到了多少。
謝清硯沒說什麼,自他倆身前徑直走過。
黃雀長長舒了一口氣,見殿下好似是往藥閣方向去,疑聲詢問:“殿下是要去藥閣?”
謝清硯低低地嗯聲。
黃雀念及于此,跟後自顧說了句:“女郎這會兒應當還在午歇呢。”
回廊蜿蜒曲折,綠意環繞,盡頭通往一處毫不起眼的僻靜殿宇。
謝清硯停住腳步,順着他的視線,能看見藤椅上躺睡一人,薄毯下隆起一片小小的弧度。
濃雲般的黑發堆疊在頸間,極緻的黑更襯得面白臉嫩,長睫微翹,阖眼睡得正甜。
遠山雨霧般的竹青色紗帛軟緞裹着纖細身段,身上鍍了層暖黃光暈,柔軟而明淨。
搭在她腰間的薄毯半垂至地上,謝清硯眉頭微皺,走上前,随手撿起蓋在她身上。
一旁的石案上擺放着筆墨紙硯,還那兩隻蠍子正不知抱着什麼藥草在啃,或許是察覺到有生人氣息靠近,一瞬間,竟雙雙直挺挺倒向一側開始裝死。
謝清硯沒理這倆東西,目光落在一旁的藥籍上,其上墨迹微潤,應當是剛寫完沒多久。
他倒是第一次看見她的字,簪花小楷如花一般徐徐盛開落在紙上,綿柔秀麗,不見絲毫遒勁硬朗之風。
一如她這人般。
皎如霜輝,溫如玉粹。
她身上似乎總有一股氣息,總能叫同她待在一起的的人,無端靜心下來。
謝清硯沒叫醒她。
約莫一刻鐘後,檀禾方悠悠轉醒,她極慢地眨了眨眼。
模糊的視線裡,她同那雙幽深晦暗的眼眸對上。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一樣的情形下,檀禾再看見他也不怵了,甚至還能打個呵欠再慢悠悠起身。
“殿下。”
她剛醒,腦子還不太清醒,有些恍惚。
謝清硯眸光微動:“為何不去屋裡榻上睡?”
“習慣了。”檀禾軟軟的喟歎了聲,解釋,“因為山裡潮濕多雨,很少見光,容易生病,不曬太陽身上會長蕈子。”
檀禾後來才知道,身上長蕈子是師父用來吓唬她的。
隻是幼時的她對此深信不疑。
謝清硯第一次聽到有這種說法的,眼眸中罕見地劃過一絲失笑。
檀禾忽然想起還有正事,端起爐上的藥遞給他:“喝了吧,是穩固心脈的。”
謝清硯自她手中接過碗,一氣兒悶了湯藥。
待放下藥碗,檀禾忽然傾身過來,靠得很近。
空氣中盡是她身上的氣息裹挾着清風糾纏過來。
檀禾指了指他的脖頸,緩聲說道:“殿下讓我瞧瞧它們到哪了?”
謝清硯聞言應允。
檀禾湊近他仔細看,手指從他喉嚨下劃過,停在頸側搏動的脈上。
那上赫然顯出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線,細瞧有些猙獰可怖。
唔……血蝕引與冥霜已經到這了。
檀禾指腹細細摩挲了番,輕輕下壓,問他:“痛嗎?”
她冰涼指尖碰過的地方奇異般的帶來火燒一樣發燙感,謝清硯喉嚨一緊,呼吸竟有一瞬凝滞。
下刻,他猛地擡手攥住那截細嫩皓腕。
檀禾微驚,手腕被他握得有些疼,掙了掙,清泠烏亮的眸子疑惑看向他。
觸及到她的眸色,謝清硯手上力道盡斂,呼吸卻略有些隐忍深重,緩了幾緩,僵硬啞聲道: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