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下站着巍然不動的兩人,正是太子攜着他那位烏阗美人。
太子目無尊法慣了,仁宣帝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眼,他臉色平和,随後目光落在太子一側的女子身上,細細打量。
此女确實是容色絕麗,不可逼視。
難怪向來不近女色的太子能一反常态将人帶回上京。
開始沉迷女色也好,左不過就這幾年了,仁宣帝心中想。
仁宣帝擡了擡手,朗朗笑道:“諸位愛卿平身,今日君臣同樂,不必拘束,隻作尋常家宴便可。”
“謝皇上!”殿内又是一聲高呼。
衆人一一落座于兩側幾案坐榻,很快殿内絲竹樂舞紛呈,舞姬緩緩而出,輕歌曼舞。
馮榮祿踱着步子上前,代太子獻上壽禮,他面上笑的殷勤萬分:“皇上聖壽之日,太子殿下特尋來南海無量壽佛以茲恭賀,敬祝皇上福壽安康,盛世太平。”
勞什子的南海無量壽佛,這是馮榮祿當初從北地倒鬥的手裡買來的死人陪葬品。
馮榮祿心裡咬牙切齒地咒罵,恨不能這晦氣玩意兒能再陪仁宣帝進一次墓。
仁宣帝聽了,微微颔首:“太子有心了。”
謝清硯面上淡然,隻付之一笑。
在這之後,其下的皇子公主,文武百官,紛紛上前獻禮。
席間,檀禾忽感一道帶着審視黏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擡眸看去,對面一錦衣男子的眼睛正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在他不遠處,還有一個身形臃腫的男子。
她有印象,是被殿下折斷手的那位。
舞姬曼妙的身姿遊移回轉,很快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檀禾沒有絲毫不自在,畢竟有殿下在她身邊。
她将頭垂下去,忽然想起黃雀一早提醒她的:“席上,女郎最好能給殿下喂點吃的。”
“為何,殿下自己不是有手嗎?”
“因為古往今來恃寵而驕的妖妃都是這般做的。”
檀禾似懂非懂,反正是做戲,她照做便行了。
于是,她往謝清硯身邊靠攏,醞釀了番,揪了個葡萄往他嘴邊遞去,另一手扯了扯他的袍袖。
唇邊倏然抵着一冰涼的物體,檀禾的聲音低柔,卻又清晰地謝清硯耳畔響起:“殿下,吃。”
謝清硯氣息微滞,稍稍定神,無奈啟唇,含着葡萄在嘴裡滾了兩圈。
二人之間哪有什麼旖旎氣氛可言。
黃雀在後看着,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大為懊惱,她應當什麼都别和女郎瞎說的。
女郎根本不會。
不過這一幕落在旁人眼裡便成了别的意味。
謝清乾眼底泛着暗光,隔着人群望向謝清硯身邊那位溫柔小意的絕世美人,按下心底躁動的興味。
宴過半巡,酒至半酣,數名宮女上前斟酒。
給太子喂完一顆葡萄後,檀禾的雙眼又移至舞姬身上,一眨不眨地欣賞着。
愣神之際,她聽見謝清硯的嗓音,聲如沉玉。
“好看?”
檀禾徑自點了點頭,這戲的确很好看。
那宮女倒完酒起身離去,腳下勾到案角,身形一晃,一個不慎竟半壺酒灑在了檀禾衣裙上。
她大驚失色,忙跪下低首道歉:“請太子殿下和貴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冒犯貴人的……”
謝清硯并未給她一個眼神,而是徑直目視謝清乾,幽眸内一片陰翳。
檀禾拎着濕漉漉的衣袖,轉眸求助地看向謝清硯。
謝清硯擡手摸了下她的後頸,似在安撫:“無事。”
而後,吩咐身後的黃雀:“随美人下去換身衣服再來。”
黃雀收到命令,垂首應是。
這一小小的插曲并未驚擾太多人。
殿外候着一宮女,黃雀見過這人,是董貴妃身邊的。
畢竟仁宣帝中宮無後,董貴妃又為四妃之首,自然順理成章的獨攬後宮大權。
今日這萬壽宴也正是董貴妃一手操辦。
那宮女觑了眼檀禾,恭敬道:“剛入宮的不長眼,多有得罪,貴人還請随奴婢來。”
檀禾并未說話,跟在她身後,與黃雀相視一眼,黃雀眼中閃過狡黠的笑。
手背上被她輕輕劃下兩個字——“勿憂”。
這名宮女很快領着她到了一處宮殿,内殿的擺設非常精緻,但重帏影深,竟生出些許幽詭之意來。
檀禾踏進後,心頭平添一股莫名的不安,想起黃雀方才的提示,她放下心來。
玉鼎裡細煙缭繞,暗香浮引,檀禾屏息靜氣,在這其中嗅聞到了很濃郁的合歡麝香。
“屏風後已備好幹淨衣裙。”那宮女以為黃雀隻是個小婢女,并不以為意,眼睛裡對檀禾流露出幾分勢在必得。
黃雀腳下輕移,瞬影至她身後,一掌劈在她後頸。
檀禾應聲回頭,驚疑地看向身後軟倒在地的人。
而後,黃雀拖着人扔在床上,錦被一掀遮住。
她最喜歡幹這種事了。
完事後,拉着檀禾向外走去,冷靜道:“女郎,走。”
檀禾的直覺一向很好,從身上被灑酒時她便覺得不對勁了。
“他們是要對我做什麼嗎?”檀禾問她。
黃雀不想髒了她的耳朵,隻含糊嗯了一聲,并未明說。
為防止碰巧撞上人,黃雀帶着她繞道從禦花園小徑抄近路往麟華殿前去。
禦花園無一人,很是幽靜。
是以,透過葳蕤繁花林木,對岸池邊一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尤顯突兀。
檀禾無意間匆匆瞥過。
那女人瘋瘋癫癫地癡笑着,見她望向她時,忽然整個人面上表情僵住。
倏忽之間,女人瞳孔劇顫,驚疑不定,像是見了鬼般,嘴唇蠕動。
“……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