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萬壽宴突然中途取消,隻說龍體欠安,也再未召見任何臣子。
之後很快有人傳道,原來是懷王于壽宴上喝醉了酒,跑去偷摸與宮女行歡,正巧被仁宣帝發現。
一番鬧騰下,皇帝被氣得心悸,隻能卧病在榻,壽宴作罷。
早已歸府的文武百官這才恍若大悟,難怪懷王宴中離席後便再不見人影,原來是去做檔子事兒去了。
懷王是一向風流倜傥,行事有些輕佻,但竟在這種場合都管不住下半身。
那日後焉能成大業?
一日之間,謝清乾的聲望和名譽大受影響。
皇帝原先想着家醜不可外揚,這下好了,不知怎的是傳得人盡皆知。
隻能下令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一一盤問,還是未果。
大司馬府,董淳峰掄起蒲扇似的大掌扇在董士翎臉上,怒罵道:“一切都是你闖出來的好事!”
“爹,我就是再沒腦子也不敢大肆傳是懷王睡女人了啊……”董士翎跪在地上,哭得稀裡嘩啦,很是委屈。
董士翎以為他爹是怪他嘴大,将消息傳了出去。
他們說的一回事嗎?!
董淳峰頓時虎目朝上一翻,沒救地看向這個兒子。
董家是二皇子的母家,二皇子更是董家在朝中的倚仗,他們注定是要休戚與共,患難相随。
他早說過,不能動太子,早些年獠牙為利時都使不上絆子,更何況是如今。
扳倒太子唯一的辦法,隻能是等他自己病死。
懷王府内,謝清乾臉色鐵青,書房内的地上茶碗四碎五裂,周遭的下人見狀卻絲毫不敢上前清掃。
謝清乾知道,他被太子狠狠擺了一道。
謝清乾從出生起便與謝清硯不對付。
明明他們隻差不過半天,為何謝清硯能做太子,而他卻隻能屈居其下做個再普通不過的皇子。
都因他母親是皇後,背後元家又勢力龐大。
之後,元後逝世,元家敗落,可他依舊穩坐太子之位。
母妃告訴他,太子生有怪疾,是個活不長的,讓他耐心等着。
可他等不及了,高興地站在樓閣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底下一身黑衣的少年,輕蔑道:“你是太子又如何?”
謝清硯恍若未聞,腳下步伐沒有絲毫停滞。
他繼續追着道:“你死了,這個位置自然就要輪到我。”
終于,謝清硯停下腳步,緩緩擡頭望他。
那雙湛若寒潭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個蝼蟻廢物,沒有想象中的隐忍盛怒,甚至連不屑和嘲諷都沒有。
威壓撲面而來,他像個雜耍的戲子一般,站在戲台上任他觀看。
這個眼神,謝清乾直到如今都還記得。
謝清硯的确從未将他放在眼裡過,謝清乾慣會自掘墳墓。
更何況殿裡的燃香是他的,人是他的,就連計策也是他謀劃的。
今日之舉不過是借他之手順水推舟罷了。
玄鶴此次進宮是以東宮馬夫的身份,各宮守衛都被調至麟華殿附近巡邏,後宮人手不多。
秋琅宮更是處于整個皇宮的最深處。
他隐于秋琅宮一棵參天梧桐中,宮内隻餘幾位灑掃的宮女太監,并不見有那位善貴妃。
過了許久,他看見兩個宮女推着一女人從外進來。
從衣着樣貌來看,玄鶴可以肯定,她便是善貴妃了。
她坐在輪椅上,雙手死死攥攏着衣袖,用力到指節發白,嘴裡一直在失神重複,有些颠三倒四。
“……阿泠,你是來找我尋仇的嗎,可你不是死了嗎,你究竟是人是鬼?”
玄鶴凝神靜聽,終于是聽了個明白,隻是不知她說的究竟是哪個“靈”。
他望一眼長案後的男人,繼續禀道:“除此之外,屬下能看出,她的手筋和腳筋應當是都被人挑斷了。”
聞言,謝清硯目光微沉,他平靜的靠着椅背,靜靜思忖。
一個盛寵一時的貴妃能在宮裡被廢手腳,那隻能是皇帝所為。
何故對一女子下如此狠手,必然是她身上有仁宣帝所忌憚的東西。
究竟是什麼能讓皇帝怕成這樣,卻不是選擇殺了她,而是讓她形同廢人被困于深宮折磨二十多年。
還有,她口中的“阿靈”又是誰?
一時間,眼前所有的線索似乎因這一遭更為撲朔迷離,但謝清硯清楚,隻能是再從這位善貴妃身上入手,如今的一切謎題或許才可迎刃而解。
……
湢室裡熱氣袅袅缭繞,恍若仙境。
湯池旁被放置了個浴桶,朦胧的水霧間,依稀可見露出的雪瓷一般的薄削肩頸,滿頭青絲被水浸濕,散亂貼在背脊上,發尾在水面浮蕩。
檀禾取過一旁琉璃碗中的澡豆,反複揉搓在手臂上。
身上的疲乏在一進入暖熱香湯裡便盡數消散,可那股酒氣還殘存在肌膚上,久久不散。
檀禾來回搓了好幾遍,直到那片膚上泛起紅,才堪堪将那股酒味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