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正似乎完全沒料到身後有個人,他慌張的叫了聲,向後一仰,手便從水中抽了出來,露出雙手捧着的一條大鲢魚,可由于情正十分緊張,一時沒捏穩,那魚就直接掙紮着飛上空中,在半空甩幾下魚尾,便重重的落到女施的臉上,濺了她一臉帶下魚腥味兒的湖水,猝不及防。
女施:……
情正:……
情正也萬分無奈,跑去摁住女施腳下的鲢魚,擡頭道:“小瘸子,你該叫我什麼?”
女施癟着嘴,吐了幾片魚鱗,一臉難受,支支吾吾道:“情……不……上……上景哥哥。”
烈日下,情正菱角分明的面龐越發清奇,他愣了愣,忽然忍不住發笑:“剛才要不是你叫我情正,我就不會這麼狼狽,你也不會被這魚砸了,哈哈哈……”
強詞奪理,女施癟着嘴,心中怨道。
可恰好就在這時,她那隻纏着繃帶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刺痛,痛得她咬住牙,面色大白,唇色發紫。
“你怎麼了?”情正意識到不對勁,便立即放下手裡的魚,起身道。
“眼睛……”女施扶着右眼,面色幾近猙獰,“好……疼。”
情正一時慌了神,看着她被水浸濕的繃帶,擔心道:“那裡面是不是有傷口。”
女施聲音顫抖:“不……不知道。”
情正面有難色,可這丫頭傻得連自己有沒有傷口都不知道,便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見女施疼得厲害,便拉過她不停柔着眼睛的手,開始解她腦後的布結。
女施見他如此舉動,立即護住自己已經散開來的繃帶,駭得後退幾步,臉紅得要命,慌張道:“别,别動!”
情正皺着眉,難以理解,就道:“污水已經浸到裡面去了,若是不及時清理,恐怕日後爛掉的就不隻是一隻眼睛,而是一整張臉了。”
“可是……”女施一時手足無措。猶豫半刻,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怕是女施也覺得情正說得實在可怕。她雖埋着頭,一臉不情願,卻也沒再拒絕。
不過一向随性寡淡的情正,也能有這般勸人心切的模樣,這是女施所始料未及的。
情正一面解開繃帶,一面盯着她那愁眉苦臉,一時忍俊不禁,撩撥道:“看你這般害怕,難不成你真沒眼珠子?怕被我看見?”
或許她讨厭情正每次都把話捅得如此直白,便怒目道:“我有!”
剛說完這話,情正的手突然一抖,目光呆滞的盯着她的右眼。女施見他反常,心中疑惑,莫不是方才她太兇,把情正吓到了?這念頭在她腦中閃過一刹那,她便立即否認了,心道:他能被吓着?既然要解我繃帶,就應該料到會被吓到。
許久,情正終于回過神來,他皺着眉頭,目中藏着吃驚與堪憂,心中似乎有千言萬語,卻隻是問了一句:“這繃帶,你可曾拆開來看過?”
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孩是那麼熟悉,不知道在哪裡看見過,可腦中無論如何也不見她的影子,就是因為這樣的熟悉,他忽然對她滋生出莫名的心疼,分明是不應該長在叫花子身上的一張明媚的臉,卻如此憂傷的出現在這個可憐人的臉上。
原本他的一句笑話,被猝不及防的變成現實。
女施的眼睛果真被人挖出來的!
面對她空洞洞的眼眶,他竟無從下手。
女施見她如此問,疑惑道:“不曾拆開過。”她見情正目光不見得移開,臉羞得一塊紅一塊白,好一會兒,怯怯的問道,“很……很難看嗎?”
說完,便想着走近湖邊,照照自己的模樣。可她剛一跨出步子,就被情正一把拉住手臂。他看起來神色緊張,可卻果斷的脫口道:“很好看!”
女施一聽,臉愈發的燙了。
情正也發覺自己有些奇怪,便正色,拉過她來,一面用衣袖擦她的眼角,一面故作鎮定,道:“你臉紅什麼,我……我隻是開玩笑!”
是的,情正刻意隐瞞了事實,将她那隻黑洞洞的眼廓,擱置在半空,不再提及。奇怪的是,他竟然害怕女施知道,就像害怕自己的山楂被奪走一樣。
“好了!”須臾,情正放下衣袖,認真看了看,水漬已經被清理幹淨,可那繃帶看似也不能用了。他四處看了看,見沒有東西可以取代,索性在自己的白裳上找了一處幹淨的,二話不說就将它扯了下來。
女施駭了一跳,連忙道:“這,這怎麼可以……”
情正倒是不以為然,應道:“僧袍而已,有何不可?要不是清蟬在,我可恨不得扔了這袍子。”
女施愣了一愣,覺得無話可說,就老老實實的任情正纏上。
“還疼嗎?”情正細心在她腦後打了個結,柔聲問道。
女施乖乖的搖頭。
情正一問完,就後悔了,他莫名的讨厭自己現在的樣子,就像曾經的凜傲感忽然被打破了一樣。
他不由得偏過腦袋,心中不屑,自己何時變得像清蟬一樣宅心仁厚了?
于是他便頂着一頭的尴尬,固執道:“都怪你,好端端的魚都沒心情吃了!”
說罷,還是無法一解他心頭不快,所以還未等女施回過神,他便飛快的轉身離開,揮手招呼:“我走了!”
女施趕忙叫住他道:“你去哪兒?”
情正應道:“肚子餓,去吃東西。”
“小師傅讓你早些回去!”女施道。
情正随之一聲冷哼,道:“他找他的,我玩我的,豈不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