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官道修得寬闊、平順,馬車一路向城外行駛,車内卻不顯颠簸。
季春時節。
出城賞玩的人不少,沿途風景清新怡人,宋雲舒瞧着車窗外花紅柳綠的一片景色,連先前被禁足幾月,心中郁郁不舒的沉悶都一掃而空了。
宋清琤騎馬随行在側,時不時地碰上幾個熟人,各自相互見禮,淺聊幾句,得知他帶兩個妹妹出門散心,倒是赢得衆人贊許聲一片。
宋雲舒閑适地靠坐在車壁,喝着杏雨遞來的清茶,聽别人反複誇贊自家哥哥,也是由衷自豪。
哥哥如此兒郎,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先不提。關鍵是他家世好,人也生得斯文俊逸,性格最是溫潤柔和不過了。
年不過二十一的世家公子,又是京中四大家族宋氏未來的掌權人,潔身自好,至今尚未婚配。
自成年起,便成了京中各家勳貴眼中的香饽饽,明裡暗裡各家争得面紅耳赤,卻礙于宋夫人一句“長子婚事全憑他自己心意。”而作罷。
作為妹妹,她真是不知道,這麼好的哥哥以後會便宜哪家閨秀?
*
宋家幼女宋妍婼,則垂首靠在姐姐肩頭,已經睡了好一會兒了。
她昨日跟丫鬟在院子裡踢了一下午的毽子,累得不輕,晚上興奮得又半夜才睡下,導緻今早差點起不來,一坐上馬車,晃晃悠悠的,沒過半盞茶的功夫就睡着了。
宋雲舒也由着她,自己甘願給妹妹當靠枕。
她側首,垂眸看過去,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還未褪去一臉的嬰兒肥,小臉肉嘟嘟的,很是可愛。
出了城,又行了有十來裡路程了。
馬車沿着京城外的運河緩緩行進,道路不複先前平坦,偶爾車輪軋過不平的路面,車廂也會被迫颠簸起來,饒是如此,也未能将熟睡的小姑娘颠醒。
宋雲舒愛憐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臉,發現微微薄汗附着于手心,杏雨見狀欲上前服侍來着,卻被宋雲舒制止了。
下一瞬,隻見她掏出袖中質地柔軟的錦帕,撩開小姑娘額前的碎發,輕輕地替妹妹擦去了額上的細汗。
事畢,宋雲舒又輕搖手中團扇,心無旁骛地替妹妹扇起風來。
她記挂着她娘臨出門前的囑托,“一路上要照顧好婼婼,别讓妹妹病了,摔了,磕了......”
至于兄妹兩個,宋夫人恁是一句沒提。
也不知,她娘是不是故意的。
宋雲舒起先還跟兄長抱怨,說娘親偏心都偏到馬裡亞納海溝去了,一心隻在乎小的,對大的兩個的安危一句囑托都沒有——
結果她一通抱怨下來,宋清琤完全沒抓住重點,隻笑着問她“馬裡亞納海溝”是什麼地方?吓得宋雲舒趕緊打了個馬虎眼糊弄過去。
杏雨面帶微笑,默默地注視着眼前的兩姐妹,二人依偎在一處,場面好不溫馨。
此時,宋妍婼仍是睫羽輕掩,雙眸合着,左手虛挽着身邊長姐的胳膊,粉色衣裙蓋住手腳,隻有那張臉露在晨光裡。
雲舒無聊,朝車窗外望去。
大魏境内的這條天然運河,自西向東蜿蜒流淌,水流綿延數百裡,一眼望不到盡頭。
窗外河面金光耀目,水面上有數艘商船,船工劃動船槳破水前行,帶起粼粼水光。
微弱光線照射進車窗内,映照在小姑娘嫩白的小臉上,雪白的肌膚毫無瑕疵,泛着珠光色澤,好不惹眼。
害怕馬車内空氣沉悶,一側的車簾早已被杏雨掀了起來,車窗處隻餘一層薄薄的細紗,以防止外邊的飛沙走石濺起落到車内。
他們出門時不到辰時,眼下已至巳時中了。
太陽緩緩升空,刺目的金色光線頃刻間穿透薄紗,投射入内。
哪怕已經用團扇遮掩大半,強光仍舊驚醒了沉睡中的人兒。
小姑娘睜着濕漉漉的杏眸,似有清泉流淌其間,尤帶剛醒的懵怔,看向宋雲舒,歉意地問道:“姐姐,你累不累?婼婼是不是把你壓疼了。”
顫顫的嗓音,清淺甜膩。
宋妍婼肖似柳姨娘,生得瓊鼻翹挺,唇紅齒白,一張臉明媚惑人。
這小模樣,活脫脫的一個小美人胚子,隻怕及笄後又要惹得京城各家郎君競相争豔了。
宋雲舒替妹妹撥正頭上的珠钗,又壓了壓她被風吹起的裙擺,才回道:“不累的。”
“婼婼别擔心。”
“姐姐不許騙我。”小姑娘撅起嘴,似是不信,趕忙坐起身,要去替宋雲舒捏肩膀,“我給姐姐按摩舒緩一下,娘說我捏得可好了......”
小姑娘手指輕按穴位,問道:“姐姐,有沒有舒服點?”
宋雲舒輕笑着,滿意地點點頭。
小姑娘模樣好,嘴兒更是甜,怪不得,一家人都愛她。
自小沒有感受過手足之情的宋雲舒,當然也喜歡這位可愛乖巧的妹妹。
就連原本不喜她出生的宋丞相,都動了恻隐之心,因為喜愛章氏,連帶着對她養大的孩子,也一并喜歡上了。
如今,他對這個幼女也是疼愛非凡。
“哥哥剛打發人過來說,到莊子上差不多要到正午了,午飯不一定趕得上,妹妹早晨飯用得不多,要不要再吃點點心,先墊墊肚子?”
說着,宋雲舒将食盒遞到她面前,讓她自己撿着喜歡的挑。
食盒中的點心樣式精緻,一看就是出自京中的玲珑坊,它家除了制作糕點酥餅等小食,還做其他營生,諸如珠寶首飾,成衣鋪子等。
玲珑坊名聲響亮,卻極少有人知道,它是章氏的陪嫁私産。
宋妍婼沒怎麼細看,選了塊兒姐姐喜歡的玉帶糕,一分為二,喂到宋雲舒嘴邊,“姐姐也吃。”
宋雲舒眸中含笑,張嘴接了,心道,果然沒白疼她。
自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朝代,于她最安慰的,便是宋家人之間的相親相愛,這對缺失親情二十幾年的宋雲舒來說,太難得了。
她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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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莊子上時,已過了午時。
常年在莊子上打理各項庶務的劉管事,早已翹首以盼多時。
他一早就招呼莊子上的仆從烹煮灑掃,等聞着信兒,說是宋清琤一行人快到了,又趕緊領着婆子丫鬟等人候在門房處,隻等着京中主子們的駕臨。
宋清琤打馬上前,在階前勒停坐騎。
下馬,站定。
劉管事眼含熱淚,急急上前,欲以跪禮相迎,“大公子,老奴給您請安了。”
其餘人見狀,亦紛紛跪下行禮。
“劉伯,使不得。”宋清琤趕忙上前扶住這位老人,“您快快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