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琉喀回到洞穴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少年将野豬卸下砸到地上的聲音格外響亮異常。
隻是這一次,撒琉喀沒有迎來自己意料之中那雙被笑意和驚喜浸染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不動聲色地輕蹙眉心,将狼崽歸還給人魚的動作稱得上溫柔。
即便是這樣,撒琉喀仍能感受到對方伸手來接的姿勢有種緊巴巴的.....遲疑。
撒琉喀見人魚眼神閃爍,以為他有什麼話說,沒等到人魚開口卻見對方渾身沾濕、長發滴水。朦胧的水汽襯得臉上原本就偏柔和的五官顯得更加俊美,仿若初寒漸消,冰雪消融之時墜着露水的雪滴花。
少年眼神兒晃了一下,移開視線:“你不是會生火?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反應過來撒琉喀是在向自己問話,司霖這才睜大眼睛,唇齒好幾次開啟,始終沒有聲音發出來。
他已然沉浸在難以自持的震驚和抗拒中,根本就沒有聽清對方在說什麼。
撒琉喀的眼睫半斂着,突然覺得對方臉頰邊沾濕的發絲顯得分外礙眼。
少年喉結滑動了兩下,自然而然地更近一步,伸出手。
而對于剛剛意識到自己被三番兩次當做做‘誘餌’的司霖來說,這樣前所未有的舉動,仿佛是恐怖片的前兆。
對方手指輕擦過臉龐的瞬間,司霖覺得所有的内髒都縮緊了。
結果就是自我保護的本能率先一步快過大腦,整個人利用身體的重心快速後仰,差一點就撞到了後面的石壁上。
“那什麼......我先去生火”
人魚逃似的遁走,并未注意到的是,他剛走遠不久,少年感受着指尖殘留的發梢觸感,眼底飛快地略過一抹陰郁之色。
*
耀眼的火光将周圍照亮,洞穴裡除了幹草燃燒時的噼啪聲,安靜得令人害怕。
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倒映着三個大小不同的身影。
一天内接二連三受驚的狼崽早已經累癱在地,但它仍然硬打起精神不敢困倦——出門一趟,眼前兩個上半身都是猴子的怪物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氣氛怪異。
雖然那團熱騰騰的暖光裡不斷散發出無與倫比的肉香,小狼也隻是默默地吞咽了幾下口水,盡可能将身體蜷到一邊,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安靜的空間突然被冷不防的人聲打破。
撒琉喀:“糊了。”
司霖眉心一跳,即刻從渾渾噩噩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而鮮紅火舌下烤着的野豬肉卻是皮肉焦黃,油光閃閃。
完全沒有一丁點烤糊的迹象。
司霖渾身一怔,正猶豫着問撒琉喀為什麼要騙自己,卻被對方搶了先。
“表哥現在連烤肉糊沒糊都分不清?”
“怎麼,一副心神不甯的樣子是嫌棄野豬比不上花栗鼠是吧?”
“看着我,你看它幹嘛,是指望這個小狼崽子給你捕獵?”
司霖從來沒聽見少年一口氣說出這麼多個字,四目相接的時候他盡力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就這麼一眼,少年遍布傷痕的上半身毫無防備地撞進了他的視線。
撒琉喀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下.上.衣,用篝火烘烤。
這是頭一次,司霖看到這麼猙獰的傷痕,形狀詭異、邊緣模糊,完全不像野獸撕咬或者利器劈砍的痕迹。隔着扭曲的熱氣,他能感受到這些結痂以下是更難以入目的創傷,光是看上一眼,都産生出一種那些傷疤落在自己身上的劇烈痛感。
——和之前他幫少年處理的不同,這些都是陳年舊傷。
一時間司霖忘了回話,沉浸在對少年悲痛過往的想象中。
陰陽怪氣了半天久等不到回話,撒琉喀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語氣裡最後一點隐忍也消失殆盡。
“你聾了?”少年突然起身站起,雙眸冰冷地望進人魚眼裡:“聽不見我說話。”
司霖倏地擡頭,與之對上。
又出現了,這種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眼神。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的機會,下一秒,整個人被撒琉喀陡然拔高的身影籠住。
空曠的洞穴内同時傳出蛇尾經過之處‘轟隆轟隆’的落石,這樣巨大的響動吓得原本就在裝死的小狼兩眼一翻,徹底昏厥過去。
落石所到之處地面傳出某種震動,司霖趔趄了一下,突然覺得視線拔高,因為某種冰涼的觸感他不用思考都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撒琉喀再次用蛇尾攥住他,比以往幾次更加用力。
自從察覺到端倪之後司霖整個人都處于十分茫然的狀态,現在,他從少年縮緊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慘白如紙的臉,眼神為之閃了閃。
而人魚這種無動于衷的反應終于将撒琉喀壓抑已久的惡念和躁意激發出來,一時間,洞穴内的溫度急劇下降,篝火也變得虛晃。
司霖驚覺身後一痛,整個人被一股接近痙攣的力道按到牆上。
“撒琉喀......你。”司霖吃痛地發出悶哼,他盯着對方的眼睛終于看出完全不屑于掩飾的猙獰。
司霖感到害怕,也感到釋然。
他甚至覺得撒琉喀此番老鷹捉小雞一樣的操作行雲流水到猶如早就預演過,司霖怔愣地看着撒琉喀,隻覺胸口處某個地方空落落的,叫他一瞬間分不清疼痛的來源到底為何。
隻見少年忽地上前靠近他,司霖連呼吸都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