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目睹這一切的撒琉喀眯着眼,臉側的咬肌繃了一瞬。
其他信息不置可否,但有一處人魚說得的确沒錯。
那個昏迷人類極有可能和自己的往事存在某種關聯。
不僅僅是語言,還有其他線索。
——自司霖将人扛到岸上起,他就在對方腰側的匕首上聞到了,
一股獨屬自己的微弱氣息。
*
洞穴内,昏迷已久的人類少年總算醒來。
這次,映入他眼簾的世界并未翻轉,而粗粝的石壁和渾身上下的劇痛也無不在提醒他:
所以他并沒有死。
眼前,也不是無垢之地。
阿萊剛剛睜開的雙眼突然黯淡下來,他呼吸一滞,痛心疾首:
那他之前看到的神迹呢?
沖着自己奔來的美人......難道也是幻覺?
阿萊一臉的難以置信,一時間無法判斷自己獲救到底算不算得上好事。
不遠處,剛到洞口的司霖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概也開始懷疑眼前的一幕。
他想象過這人獲救之後或欣喜或感動的畫面,從這位臉上,自己居然品出了一味劫後餘生的.....後悔和迷茫。
“你醒啦。”撒琉喀不進來,司霖決定自己首先探探虛實。
聞聲,蜜棕色皮膚的少年先是猛地擡頭望來。
他的表情一開始還因為司霖的魚尾顯得尤為吃驚,在看清來者的長相後,短愣了一下,之後倒像是見着了同族一樣,咧出個無比熱情的笑。
“這位美人,謝謝你救了我......”
司霖:?
正常人類看到人魚的第一反應難道不是震驚嗎?
有一說一,這句開場白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等他反應過來相同的一句話自己不久前在給撒琉喀轉述“愛麗兒語錄”的時候才說過的時候,司霖莫名其妙地亂了陣腳,豎起耳朵小心留意洞穴以外的響動,生出一種編故事不成現場被抓包的糟心感。
好在,少年錯亂的神經突然歸位,又見他沒事人一樣猛坐起,在身上上下翻找。
司霖斟酌着問道:“你在找什麼?”
正想要問問自己能不能幫得上忙。
幹草上的少年一下子站起來,環視一圈,慌慌張張到口不擇言:“我蛋呢?”
眼見對方下一步要準備掀開自己的皮裙了,司霖:“......”
突然就想要收回對于這片叢林鐘毓神秀的贊美,但他清楚地知道對方眼中的慌亂不假,此蛋非彼蛋,隻是将這人從河裡撈起來的時候除了随身的衣物和匕首,再無其他。
擔心對方還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來,司霖連忙道出事實。
未想,少年隻是站在原地頓了一兩秒,原本臉上那些驚慌和擔憂猶如倒放的慢鏡頭一樣被緩緩收回,随後重新坐好,略有些洩氣地看向人魚:“既然丢了,那實在是沒辦法在找回來了。”
語氣之正常,仿佛之前荒誕的畫面統統都隻是司霖的癔症。
司霖原本準備了好一些安慰的話,順便詢問少年的名字看看他能不能帶給自己一些關于‘外面世界’的信息,怎料對方隻是洩氣了那麼一會兒,很快又打起精神。
“我叫阿萊,”少年看着迎面而來的人魚,忍不住再次發出由衷的贊美:“近看,美人果然更加動人。”
聽語氣仿佛誇獎的并不是區别于自己的罕見生物,而是相鄰部落最惹眼的姑娘。
司霖終于按捺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魚尾:“阿萊,你和我初次見面,我又長着.....魚尾巴,難道你不怕我嗎?”
“不怕,遇到如此美麗動人的救命恩人是阿萊的榮幸。”少年笑得燦爛,直接令人動容,即便是最直白誇張的贊美落在司霖耳中也沒有帶來一點不适。
簡單交流之後,司霖總算知道阿萊種種反常的表現都是因為取蛋救人。
他正要撤下心防,怎料對方猛地湊近。
和洞穴之外樹枝摧斷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年直白到令人咋舌的問詢:“大祭司說過,耶莫阿奶的病情并不是隻有靠那枚靈蛋可以緩解,要是阿莫能夠淘到媳婦兒的話,阿奶說不定也能好轉的。所以司霖,你婚配了嗎?願不願意嫁給阿萊?”
話音剛落,洞口處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阿萊渾身一震:“打雷了?”
可洞穴外明明是晴朗的白天。
就在此時,一截通體漆黑的蛇尾毫無預料地蹿了進來。
阿萊臉色瞬變,根本來不及拔出匕首,整個人猶如被一雙無形的鬼手死死扼制在原地。
随後,他眼睜睜看那截巨大到此生罕見的蛇尾在神出鬼沒之後猝然調轉方向——無比娴熟而精準地将人魚攔腰卷起、拖出洞外......
*
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之後,司霖見撒琉喀面色黑得吓人。
對方的聲音更冷:“說話。”
他留下人類性命純屬意外,現在對方竟然膽大到......觊觎自己的儲備糧.
果然,貪婪和愚蠢才是那群猴子不可饒恕的原罪。
目光相接的瞬間,司霖的呼吸不自覺停滞了一下,他嘗試着掙紮,換來撒琉喀更加狠戾的一瞪。
明明很兇,他卻聽見自己心髒砰砰的響動。
司霖深吸一口氣,将這種心髒快要蹦出胸腔的元兇歸結于後怕。
他更知道撒琉喀一定是捕捉到洞内的隻言片字,更是憋着火,隻是一想自從人類出現後對方種種反常,嘴角不自覺扯出一個輕笑。
“撒琉喀,我知道阿萊他說話很不着調。”人魚盡量無視掉提起那個名字時撒琉喀愈發深沉陰鸷的表情,接下來他脫口而出的每一個字都顯得格外慎重:“但在這片叢林裡,我隻有你這麼一個表弟。”
“我隻認識你,也隻認你——所以你根本不必擔心我會答應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要求。”
話音剛落,司霖卻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反而覺得身.下.的蛇尾越收越緊。
“司霖。”
第一次,撒琉喀用全名稱呼他。
司霖一時被這個陌生的稱呼砸懵了,不等他反應,一團暗影已經壓到在眼前。
緊接着,他無可避免地深陷進對方冷淋淋的凝視中。
那人用鱗片狠狠.抵.住.他的腰肢,說:“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