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司霖覺得自己的呼吸整個亂掉。
之前喧嚣的心跳聲也在這一刻放緩、放慢,然而撒琉喀在結束一句不由置喙的判詞之後連眼皮也未曾動過。
抵在腰後的鱗片冰涼得不似活物,司霖直覺整個腰部的皮肉重重地跳動起來——怕是已經被勒出了傷痕。
司霖忍痛,實在是想不通撒琉喀的怒意究竟從何而來。
再者,對方冷冰冰的話語暴露出一副狠絕态度,種種反常的迹象又讓他在冷靜之後窺探到一絲端倪。
作為過來人,司霖也經曆過表裡不一的少年時代,無論如何他都不願相信撒琉喀會真正傷害自己。
即便被對方勒得略微喘不上氣,司霖仍不放棄順着今天發生的種種尋根問底,比起初來雨林随口攀附血緣的時候,他不知不覺間早已賦予自己更多作為兄長的自覺,又或者說......責任。
雨林的天氣瞬息萬變,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天空中竟然真的來了團烏雲。
明明還沒有下雨,撒琉喀反應快,悄無聲息地操控魚尾。
等頭頂落下岩石陰影的時候,久久沒有出聲的人魚突然開口。
“撒琉喀,你在關心我。”
接着,如他所料,撒琉喀聞聲投來森冷陰寒的目光,仿若又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即使是這樣,漆黑的蛇尾依舊不動分毫——這位偏執别扭的少年,竟連雨滴也忌諱,不願讓它沾染自己的所有物。
至此,人魚幾乎更能肯定自己的想法。
撒琉喀無故變臉的行為到底被他找到原因,說到底還是禍從口出。什麼《海的女兒》什麼扭曲悲慘的跨物種愛戀,結合之前阿萊熱情奔放到近乎詭異的‘告白’他有理由相信撒琉喀不過是帶上有色眼鏡,将自己帶入故事主人公悲劇的結局中。
“你在關心我。”這次,司霖的聲音更加笃定。
撞上這雙笑意都快要溢出來的眼眸時,撒琉喀瞬間被某種錯愕的情緒擊中。他的眸光依舊沉沉,呼吸的節奏卻有了明顯的變化。
撒琉喀無聲沉默了數秒,無法理解人魚突如其來的反應。
他眼神一斂,本想反駁,蛇尾的行動卻遠快于大腦——不過眨眼的片刻,肌肉不自覺縮張、收回,将人魚輕輕地放下。
在他還沒來得及回神之際,眼見人魚走出岩石下的暗影,上前抱住了他。
突然間,撒琉喀的腦海裡響起一陣忙音。
人魚與他的距離比想象中的更近,那人将腦袋在自己的肩膀上短暫地搭了片刻,随後又将所有重量輕飄飄地撤走,隻留下一片讓他煩躁不安的冷香。
“撒琉喀,我其實很高興。”
短短的一句,就像之前突然在舌尖爆炸的漿果,淋淋漓漓的甜膩味道。
撒琉喀本能地抗拒這種渾身不适的黏糊勁兒,卻又倍感燥熱,以至于無處擺放的蛇尾在身後簌簌掃動。
他的目光頗為幽怨,喉結卻重重地滾動着。
對方的體溫還有氣味依舊殘留在身上,這種标者與被标記者之間身份的調換使得他不自主地皺眉。無盡的煩躁驅使撒琉喀報複性地屏住了呼吸,可鼻腔内殘存的獨屬于司霖的冷香卻在有限的空間裡橫沖直撞。
好幾次,撒琉喀額頭的青筋鼓鼓跳動,最終還是歸于妥協——
他猝然調轉方向,背對人魚。
空氣因為降雨愈發濕潤,而撒琉喀的鼻腔卻被殘留的冷香一點點地侵占了。這種餍足的感覺十分奇妙,在确保人魚聽不到的角落,少年很低地.....哼了一聲。
司霖雖然不明白撒琉喀為什麼突然背過自己,少年難猜,就像叢林說變就變的天氣。
直覺告訴他,自己的稱贊有效,那個擁抱也該同樣有效。
想到這裡,緊繃了半天的身體總算徹底放松下來......
*
危機解除,雨滴也淅淅瀝瀝地砸落下來。
等到殘存的氣味被潤濕的泥土氣覆蓋的時候,撒琉喀一反之前的态度,對人魚說,他要趕在動物氣息被雨水沖掉之前進行最後的捕獵。
司霖反應了半天,等到撒琉喀沒了蹤影才終于反應過來對方這是默認了部落少年的存在。
一想到多了和阿萊獨處的機會,人魚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加深:
他終于有機會,去了解更多關于這個世界的消息,運氣好的話......指不定能找到回到現代世界的辦法。
當人魚全須全尾地出現時,阿萊幾乎是搖晃着站起來的。
蜜棕色的皮膚也掩飾不了他慘淡的臉色,汗淋淋的面孔上是無法言表的震撼:“真神保佑,我以為....我還以為......”
司霖将自己如何‘逃脫’的經曆一筆帶過,未想收獲到來自對方更多的贊歎,眼見阿萊狀态好轉,他立刻進入正題将憋了一路又當着撒琉喀不敢問的問題一股腦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