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它們感到危險逼近的,是少年的眼神......
雨林腹地最隐秘處,濕熱粘稠的夜風吹低草叢。
而除去簌簌響動聲外,還有另一種更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仿若某種體型龐大的爬行動物在齧咬時,蛇信粘.液與硬.物.摩.擦發出來的濡.濕.之.聲。
最後“咔嚓”一聲脆響。
那截白生生的棒骨終于被巨蚺嚼碎成塊。
那些淌滿了涎.水的碎渣被一舔而盡,全數落入腹中。
*
洞穴内,人魚極為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他從阿萊口中終是沒有得到有用信息,反倒是這個人類少年回了魂兒一般打開了話匣子。
說來繞去,話題還是回到撒琉喀身上。
阿萊砸吧下嘴唇。目光飄忽:“你們.....我是說,一般都是他捕獵嗎?”
雖然是個問句,司霖卻因對方語氣裡的笃定突然紅了臉。
身為兄長,一直以來備受照顧的人貌似都是自己。
在司霖厚着臉皮講述自己那些抓鳥捕鼠的丢人往事後,一直蔫兒了吧唧的阿萊兩眼倏地閃動了一下。
“太好了司霖,阿萊總算知道自己該怎麼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少年聲線都有些顫抖,看上去十分激動。
話音剛落,洞穴入口處的那道陰影先是停駐了一瞬,随後悄然退下。
司霖有點不好意思,又見阿萊湊到他耳邊用極小的聲音說:“剛才也聽你說會使用一些最簡單的陷阱,但要說布置陷阱的要領顯然你還沒有領悟到位——讓阿萊來教你狩獵吧,包教包會!”
見他目光真誠,司霖也并非完全沒有動心。
就在這時,洞口處無故掀起一股森寒的對流空氣,人魚縮了縮後頸。
“謝謝阿萊,真的不用。”
司霖輕笑一聲:“我和撒琉喀,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畢竟他是不是捕獵的料自己再清楚不過。
原本深邃幽暗的夜色中,一線綠光猛地一閃。
寂靜的洞口,有誰被困在哐當哐當的心跳聲中,眼睛亮得吓人。
洞内,一直佯裝用樹枝逗螞蟻的阿萊用力過度,幹枯的枝杈在沙地上拉出一道傷疤一樣的劃痕,随後一陣“喀拉”響。
樹枝被摧毀成兩半。
“他現在還是個少年吧,以後呢?”
阿萊丢掉樹枝,擡臉看向司霖。
司霖微微吃驚,以後?什麼以後?
見他一臉茫然,阿萊怒其不争地用氣聲解釋:“畢竟是獨居物種,誰能保證那玩意兒成年之後不會抛下你?不會自己捕獵,難道要躺着等死?”
阿萊說完之後假裝無事發生地坐好。
另一頭,明明冷風不再,人魚卻汗濕了後頸。
司霖對視着阿萊的眼睛,罕見地走了神。
一時間,那些镌刻在記憶深處被蛇類嗤笑、戲谑還有冷眼旁觀的碎片統統拼湊起來,和那些無比決絕的蛇尾絞動畫面彙合在一起,指向一個答案:
他和撒琉喀之間這場鬧劇的本就由謊言和欺騙組成。
不說等到對方成年,以撒琉喀陰晴不定的性格又極其敏銳的洞察......這層本就脆弱不堪的信任關系随時都有可能原地坍塌。
想到這裡,司霖有一瞬的慌神。
某些事情,一旦剖開道裂口之後,偏能以摧枯拉朽之勢連拉帶扯,牽連出更多沉重而渾濁的情緒。
——他和撒琉喀之間,沒有以後。
司霖腦子裡冒出這幾個字,心髒一陣抽疼。
以往種種,他的确在撒琉喀的庇護下在這片叢林中得以生存。
司霖對少年的愛護出于本能,感激更發自真心。
但他不得不承認,離了誰......自己都必須活下來。
“教我。”司霖微紅着眼,對阿萊說。
話音落下,萬籁俱靜。
阿萊指尖蜷縮了一下,像是并未料到人魚最後的選擇。
他兩手撐地,正欲站起說好。
呼啦——
一股凝聚着死氣的勁風猛灌進洞穴,篝火撲閃沒兩下,驟然滅掉。
刹那間,二人齊齊望向入口處,刺骨的寒意随周身倒湧的血液向四肢百骸蔓延。
“司霖,為什麼學捕獵?”來者暗啞而低沉的聲音像是從發聲系統裡硬擠出來的:“是為了方便以後離開我嗎?”
司霖擡頭,正對上一雙森寒的豎瞳。
這雙豎瞳已然被暴虐填滿,本應綠得駭人,卻透着冷淋淋的血色。
——這是撒琉喀真正起了殺念才會有的眼睛。
對方全然不給司霖開口的機會,鬼魅一般湊近之後用手指鉗住他的臉頰,強迫他仰起臉來迎接最後的審判:
“司霖,你在騙我。”
“你說為了我可以不再尋找配偶,現在又要抛棄我了。”
“......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