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别太害怕,撒琉喀他隻是呃.....看上去脾氣不好。”司霖看着縮在最角落的少年,竟與做之前口出狂言的模樣大相徑庭。
坐得那麼遠,有必要嗎?
撒琉喀明明默認等他傷養好之前留下。
阿萊低頭數着螞蟻,不敢看他。
心想,我不僅怕他,我現在還怕你。
直覺告訴他,自己和死神擦肩了兩次,次次都和司霖脫不了幹系。
曆經重重驚吓,原本調皮健氣的少年眼眶底下是層深色皮膚都遮掩不住的憔悴,他甚至不敢去肖想人魚手中翻烤的野豬肉。
大祭司保佑,阿奶保佑,天知道他有命坐在這裡到底有多麼不易。
“餓了吧,吃肉。”司霖将撒琉喀的那份留好以後,将更軟爛的部位遞給他:“吃飽了才有力氣養傷。”
阿萊鼻翼扇動,看着滴落在地面的油花......
繼續數螞蟻。
司霖轉向撒琉喀,用目光求助。
人魚的臉頰剛剛被火焰熏紅,眸光又被一層水光浸得濕亮,這種不經意的讨好讓撒琉喀沉吟了一會,還是沒能繃住,咬牙命令:“叫你吃就吃。”
“吃完傷好盡快滾,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
此話一出,司霖、阿萊:“......”
這哪裡是勸食,分明就是警告!
眼見阿萊毫不猶豫地開始胡吃海塞,司霖意識到撒琉喀的話比自己的管用多了。
是他的錯覺嗎?
就算再是懼怕,撒琉喀終歸沒有給阿萊帶去實質性的傷害,少年完全沒必要吃肉吃出一副大不了魚死網破的意思。
令司霖不由得多想的是,撒琉喀今晚的胃口也不見得有多好。
人魚忽然意識到什麼,問對方:“吃了這麼久烤肉,膩了?”
撒琉喀目光粘死在二人地上重.合在一起的影子上,蛇尾一掀,将司霖重新帶回到自己身旁。上下掃動的尾巴似乎是想揮散掉空氣中第三個人的味道。
司霖眉頭一顫。
好在撒琉喀之後并沒有做出什麼更為過分的舉動。
阿萊啃肉的動作頓住,沒來由地,覺得司霖較自己才是更可憐的一個。
至少他并沒有這樣一個占有欲膨脹到極緻的表弟,用扭曲又渴望的眼神陰恻恻地......審視自己。
對此,最困惑的當屬撒琉喀本人。
他本能地蔑視一切,将叢林裡所有的生物定義成兩種:能吃,或不能吃。
即便是最開始留着人魚的初衷也不過是給自己備了一尾還算養眼的儲備糧。
隻是現在,他絕佳的視力、敏銳的嗅覺無不在被加熱到膨脹變形的空氣中捕捉人魚身上每一處的變化:呼吸的節奏、胸口跳動的變化、吞咽的響動......嘴裡明明咀嚼着肉塊,撒琉喀卻食之無味,恨不得唇齒間吮.咬的是别處,又想逼這人靠自己再近些。
可是更近一步之後,自己是否就能滿足呢?
答案是否定的。
司霖的心髒每跳動一聲,撒琉喀的耳膜便緊跟着鼓動一下。
司霖的呼吸每循環一次,撒琉喀都抑制不住想将其吐納進自己的肺葉。
司霖的吞咽聲.....還沒完全落下,撒琉喀已經一眼不眨地愣在那裡,仿佛渾身上下的細胞被觸發某種基因的禁令,叫他......渴得要命。
突然間,撒琉喀渾身觸電般的僵住——記憶卡殼在蛇信觸碰到人魚脖頸的一瞬。
電光火石的刹那,蛇信密布的神經末梢上,仿佛仍有火花閃現。
撒琉喀嘗試用所以得理智去克服這種顱内的戰栗,但他顯然忘記身為獸類的本性偏偏是欲.望戰勝一切。他也終于明白那種欲.望無關食欲,而是更讓他更加難以揣摩的東西。
那是一種讓他厭棄所有距離、沉默和背叛,想要更粗暴直接擁有一切的,連對方一根發絲,一片魚鱗都據為己有的駭人渴求。
撒琉喀心中得不出答案,卻知道這一切,都從不久前人魚那個肩胛膈住他肋骨的擁抱開始。
——獵物主動落網,奉上自己。
撒琉喀蛇尾盤坐,姿态與以往相同,隻是他半副眉眼被低垂的黑發遮掩 ,看得司霖說不出究竟哪裡怪異。他的視線落在對方還剩下許多的烤肉上,沒想到撒琉喀短時間内已經從挑食升級成嫌棄。
他跟着停止進食,覺得骨頭上剩下的那點碎肉瞬間不香了。
阿萊到底是記吃不記打,這兩人暴殄天物,他卻沒有吃飽。
試探着問道:“你剩下的那些......留給我吃?”
司霖手都要遞過去了,撒琉喀淩厲兇狠的眼刀及時将他制止。
人魚讪讪一笑,“那,那還是扔掉好了。”
其實大棒骨上除了自己那點口水和所剩不多的碎肉,實在也什麼嚼頭。
撒琉喀半垂着眼,視線不知道落在何處。
眼見司霖起身準備去拿用來盛放食物殘渣的樹葉時,撒琉喀搶先阻止:
“拿給我。”
司霖:?
少年面不改色:“我出去扔。”
“阿萊他還沒有吃完,先放在葉子上之後一起扔掉不好嗎?”
回應人魚的是撒琉喀沉默的凝視。
意思是,不好。
司霖心頭一顫,幾乎以為這是撒琉喀轉性,體量自己勞心費力烤肉的貼心舉動。
再者,他偏頭看去——自從撒琉喀出現之後,阿萊就再沒自在過。
他還是不想放棄,覺得自己有必要抓緊這點寶貴的獨處時間再探聽一下有關現代世界的線索。
獲得人魚點頭之後,撒琉喀颔首走向洞外。
晚風又起,微弱的月光很難透過黑雲灑向大地。
在撒琉喀走出洞穴的瞬間,鳥獸魚蛇統統停止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