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說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一絲光亮都沒有了。
他揉着眼睛從床上坐起來,難得睡的有點腦袋發懵,隻看天色,不知道是晚上還是次日淩晨。
“唔……”
他剛坐直想下床,腦袋突然拉扯似的疼了一下,那感覺不太明顯,姬說猶疑地轉過頭去,擡手摸了摸頭,然後目光沿着頭發一路落下去,發現有幾根烏黑發絲竟然自作主張地纏到溫靜衍的手指上去了!
溫靜衍躺在他旁邊,眼睫阖着還在睡,剛剛姬說醒來的動作并沒有吵醒他。
姬說皺皺眉,稍微彎腰過去一點,看到溫靜衍的手指輕輕蜷縮在一起,好像也沒有辦法把他的頭發解救出來。
他不想弄斷自己的頭發,也不想弄斷溫靜衍的手。
姬說想了想,索性翻過身趴在床上,雙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邊的人。
溫靜衍無疑有一副姣好的皮囊,卧室光線朦胧,昏昏暗暗的光線落在五官上面,讓他本來清楚分明的面部線條看起來更加柔和了。
這個世界的“他”想必過的很好。
睡覺的時候面容很安靜,漂亮的眉宇自然舒展着,唇角似乎天生帶着弧度,想必從來不會做什麼噩夢。
姬說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盤腿坐到床上,左手摸到放在一旁的“平闆電腦”,打開了“視頻TV”。
溫靜衍說這裡面有很多“電視劇”,跟他從前的那個世界一樣。
姬說随便點開了一個封面看起來比較好看的——他沒帶耳機,系統音量默認最大,視頻兩秒鐘後開始自動播放——突如其來的廣告聲一陣狂風似的轟隆卷進姬說的耳朵裡,在靜谧無聲的房間裡好似平地起驚雷,他明顯吓了一跳,差點把平闆扔到地上,手忙腳亂地一通亂點,把app強行關掉了。
姬說:“………”
他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去。
溫靜衍長長的睫毛顫了一下,兩下,然後睜開了,漆黑的眼珠轉了轉,帶着一點難得罕見的茫然,看他。
姬說若無其事把平闆推到身後,滿臉無辜的跟他對視。
溫靜衍前段時間連軸轉了半個月實在太累了,什麼時候在他旁邊睡着的都不知道,被姬說弄出來的動靜驚醒過來。不過他顯然沒有起床氣,隻是從床上坐起來,帶着點笑意問他:“想看什麼?”
剛醒,聲音聽起來有點啞,低低的。
“你演的其他‘電視劇’。”姬說道。
“我找一下。”
溫靜衍從姬說的身前探出手去,拿在他身側的平闆,隻是這個距離有些太近了,擦肩而過,像半抱的姿勢。
就在溫靜衍的手要夠到平闆的時候,兩個人同時感受到了一點微弱的阻力,姬說的腦袋又輕輕疼了一下。
“……”姬說跟着歪了歪頭,“你的手指勾到我的頭發了。”
溫靜衍動作似乎是頓了一下,然後把繞在指尖的發絲松開,低聲道:“不好意思。”
姬說也沒在意。
他的腦袋裡是沒有“青絲同情絲”這種知識的,也并沒有覺得這是什麼過分旖旎的接觸。
隻是對于現代人來說那就不一樣了……
但如果不是房間裡光線太暗的話,那姬說大概能發現,眼前人的耳朵比方才要紅了許多。
溫靜衍拿過平闆,找了一個剛播出不久的仙俠古裝劇——他本身的性格、長相明明都是很溫文爾雅的那一款,但演的人物卻很少有“符合人設”的,甚至全都相反,出演最多的是人物缺點非常明顯的配角,還有反派。
主角總是顯得太完美,人物弧光就不夠完整。
這部劇溫靜衍的角色是一個看似光風霁月、實際上滿腹陰謀的“正派人士”。
溫靜衍在第七集出場,那一集的封面就是他,那人穿着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面上笑意溫柔,背在身後的指尖卻在滴滴答答的淌着血。
姬說盯着那張圖片,虹膜裡映出第三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以至于他的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詭異的念頭。
“你說,他也會到這個世界來嗎?”姬說指了指屏幕裡的人。
畢竟他們都是相似的,都是溫靜衍“衍生”出來的人物。
既然他能存在,是不是以後也會有很多個“姬說”出現在這裡?
溫靜衍沒有馬上回答,似乎是思索許久,然後笃定道:“不會。”
“為什麼?”姬說好奇地轉過頭看他,眼裡不解。
姬說并不懂那種感覺,但溫靜衍非常清楚,姬說跟他演過的其他所有角色都不一樣。
那是溫靜衍在國外讀大三那年,他隻是在暑假假期回國陪同兄長一同出席晚宴,有不少娛樂圈的明星作陪,《焚情》的導演江回就是在那場宴會上遇到的溫靜衍。
現下娛樂圈資本當道,導演手裡的權力也被壓榨的越來越少,那時候男女主都“内定”下來了,其他演員基本也都确定,隻有姬說這個角色遲遲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
姬說這個角色實在是太複雜了。
童年時涉世未深的天真單純,長達數十年的背叛絕望,以及最後走入歧路的瘋狂執念。
他本應該是一顆很甜的紅蘋果。
可土壤中的劇毒卻讓他從内裡開始腐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