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回來找你的。”約克坐到邊隰旁邊,盡管對于手裡的食物看起來很是憎惡,但還是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的話裡的惡意并不難發現,邊隰問道:“會死人嗎?”在這個店裡,目前為止,也隻有約克會和他有交談,其他人根本沒打算理會他。
聽見這個問題,約克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似乎連手裡的黑面包也變得美味起來,模糊道:“誰知道呢?”
“我可以出去看看嗎?”邊隰問道,他需要知道更多這裡的情況。
“當然。”約克聳了聳肩,“現在是休息時間,不過你不要因為貪玩忘記了時間,那樣會被開除的哦!”
中午休息隻有半個小時,邊隰不打算去遠的地方,在附近查看查看就好。
面包店在人流密集的居民樓附近,中午的人似乎比上午少了一點,邊隰發現,居民樓露天的陽台上,家家戶戶都在做飯晾曬衣服。
一座一座的房屋緊緊挨着,他們彼此之間都沒有打招呼,每個人臉上寫着疲累,根本沒有一點可以看出休閑的時光,唯一的亮點可能就是其中一戶人家窗戶上糊了一副有些看不清晰的畫。
蒸汽船的聲音從老遠就可以聽得清晰,這裡很嘈雜,但這裡也很安靜,嘈雜是機器的聲音,安靜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在上班前一分鐘回去的時候,邊隰明顯察覺到約克眼裡的失望,邊隰沒有和他交流,直接開始自己重複很多遍的工作。
面包店裡除了面包并不濃郁的香氣,就是顧客們擁擠在不同貨櫃前的打量眼神,然而大多數都是隻看不買。
到了晚上八點鐘的時候,邊隰終于明白那些人的意圖,放了好幾天的黑面包要折價出售,人群不斷湧進來,盡力搶到一份。
吵鬧聲,叫罵聲不絕于耳,這一刻,邊隰才确定他們還真的活着。
“這是你今日的工錢。”約克扔給他三塊黑面包,湊上來道:“這是今天才做的,新鮮着呢!”
事實上邊隰晚飯已經吃過了店裡發的一塊黑面包,但他還是接過來道:“謝謝。”
約克本來正要起身的動作一停,像是聽見什麼古怪字的扭過頭來,兩個眼睛睜得溜圓,面幾乎貼到了邊隰的臉上,觀察了好大一會兒才神經質般的笑道:“早晚有一天,你會學會客人那樣敷衍般的感謝,早點睡吧,明早要是上工晚了,可就被開除了!”
提醒完約克就睡下了,過了一會兒突然又捂着被子笑得神經質般,似乎是太好笑了,他的面部都開始發抖,忽然又湊到邊隰耳邊道:“面包店可是有一個好東西呢!”
他說完這句似乎真的就翻身睡了,他們所有人都睡在面包店後房的一個大通鋪上面,其他人也都已經入睡,呼噜聲不斷,還有某些人沒洗腳的酸臭味,面包殘餘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幾乎令人作嘔。
邊隰躺在床上,并沒有入睡的打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味道太難聞,還是因為外面的空氣質量堪憂,他感覺想要極速咳嗽,但他并不想吵醒他們,好在還能忍受不咳嗽。
他猜測這裡應該是十九世紀的巴黎,城市被濃煙覆蓋,到處都是工廠廢水排放的污臭,永遠散不去的天空中的濃霧,工人們每天有幹不完的活,每個人臉上都是為了一塊并不可口的黑面包所忍耐的滄桑。
邊隰隻在書中知道一些描述,他不能知曉當時巴黎的情況是否真是這樣,回想起剛剛約克的話,他穿鞋起身離開了房間。
當他關上門的那一刻,房内原本應該已經睡了的幾人全部睜開了雙眼,他們的目光呆滞,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被關上的門。
過了一會兒,邊隰重新回來的時候就見到這一幕,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解釋道:“去了趟廁所。”
他每走一步,他們的目光就緊緊跟了上來,似乎在判斷他話裡的真實性,發現他身上确實沒有其他東西後,狠狠瞪了他幾眼,才重新躺下。
“你知道你要是拿了點什麼,或者吃了點什麼,現在會怎麼樣嗎?嗬嗬嗬。”約克等他躺下後笑得怪異,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還吞了吞口水,接着,其他店員也被他感染,咽口水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此起彼伏。
邊隰把自己的外套蓋在身上,并沒有回應他的話,他剛剛證實了約克口裡的好東西,應該就是他,可是,真的就隻是這樣嗎?
這樣的情況下一般人很難入眠,邊隰聽見聲響睜開眼時,就看見一群人圍着自己露出貪婪的神色,但又顧及着什麼,沒有動手。
見他醒來,一群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笑得嗬嗬發響,并不離開,好半晌後,發現邊隰并沒有露出恐懼害怕的神色,才無趣離開。
這時候是夜半,但邊隰平日裡做實驗時間緊張,一天也睡不了幾個小時,加上淺眠,一點風吹草動就容易醒,所以即便這般情況下醒來,倒也不困,隻是坐靠着養精蓄銳。
第二日的工作和昨日并沒有什麼不同,邊隰起床後,發現除了約克之外,還有幾個人和他打了招呼,他們不複初見時的面無表情,眼神多了幾絲靈活,不過卻都是不懷好意。
但當邊隰系好工作的圍裙之後,這些人就克制了很多,最起碼沒有表面那麼明顯了。
蒸汽機聲一如昨日,霧霾遮掩住了天空,邊隰知道那不是他的錯覺,今日的霧更濃了,這預示着什麼。
面包店來來往往的人二十四小時不停歇,每個人都在忙碌着,但邊隰發現,他們看向自己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有客人接過面包後就站在那看他。
午飯照舊是難以下咽的黑面包,這裡當然也有做工稍微精緻一些的好面包,但是店員是不能吃的,他們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甚至沒有一個人想去偷吃。
邊隰準備今天走得更遠一點,說不定能發現更多,如果隻是生存七天,他要弄清楚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以及,什麼時候會主動傷害人。
“喂喂喂,你們到底是誰啊!說話啊,你們怎麼都不說話!”遠處傳來一名男子的吼叫聲,他胳膊上還有一道傷口,血在不停流,此時正眼露慌張拽住街上的行人問話。
然而那些被他問到的人神色麻木,即使是被拽住了,也是呆愣着撿自己掉落的東西,随後等他崩潰放手之後依照原來的步伐離開。
看見熟悉衣着的邊隰時,男子沖了上來,抓住救命稻草般道:“你也是從巨艦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對不對,對不對!”
見邊隰點了點頭,他神情有些瘋狂,解脫般大哭着坐到地上,等到情緒發洩的差不多了,又問道:“那你一定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得對不對?”
這次邊隰給了一個讓他失望的答案:“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
“怎麼會。”男子喃喃道,神情萎靡:“那你有東西吃嗎?我昨天來到這裡之後,就什麼也沒吃過了,你是這裡的店員嗎?求求你,給我點東西吃吧。”
邊隰回到面包店,找到昨天發的工資,把自己的黑面包給了他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