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号,淩晨三點。
施音推門而入時,整個屋子黯淡一片,唯有客廳的電視大屏閃爍着微光,電影的配樂與台詞歡快又吵鬧地響着。
一級警報。
施音蹑手蹑腳地關了門,換好鞋往裡去,一眼就掃到沈今越窩在沙發上,額前劉海被小粉花夾别了起來,身子亂七八糟,餅一樣攤散。
她沒說話,轉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可樂,臨着沈今越身下的沙發旁就地坐下。
滋滋滋的氣泡聲混進激昂壯烈的BGM裡。
施音一口氣喝了半瓶,舒爽地長歎一口氣,扭頭看向一臉麻木盯着電視的某人。
跟沈今越認識這麼多年,施音知道他的小怪癖。情緒不好的時候喜歡看爆米花電影又或人盡皆知的大爛片,電影裡演得熱火朝天時,他就一臉面無表情地盯着屏幕,間或跟着情節笑兩聲,笑完又冷了臉。
精神分裂一樣。
現在電視上放的這部《AA大戰BB》的片子,在施音的印象裡,沈今越看了六遍。
第一遍是他那不靠譜的爹不讓他學表演的時候,第二遍是他被集訓課上的形體老師動手動腳,第三遍是首次去當群演被人欺負……
現在是第七遍。
施音暗道不妙:“這電影都看上了?采訪一下,茸茸同學,你現在是一個怎麼樣的狀态呢?傷心?”
沈今越兩眼無神地接:“報告老師,我目前的人物狀态不是傷心,我現在是絕望,崩潰,噢,還夾雜了一絲不知所措的内疚。”
施音:“哎呀,你這個人物狀态有點複雜哦。那老師再能問一下嗎?是什麼樣的戲劇情節導緻你這個人物有現在的狀态呢?”
“老師記得,上次分手戲以後,這個人物的情況還不錯啊。”
沈今越:“這個人做了一件荒唐的事,親了一個不該親的人……”
“卧槽!”施音立馬出戲,手中可樂‘噔’地一聲放在茶幾上,“你豔遇了!?”
沈今越被這個詞惡心得一哆嗦。
施音已然浮想聯翩:“可以啊沈茸茸,看不出來,你還有點無縫銜接的能耐啊。可以,可以,這事我準了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呸,傻逼徐雲,遇到寶了還不知道珍惜,别讓老娘碰到他,見一次我打一次。”
“你别亂說啊!!”沈今越趕緊解釋,“什麼無縫銜接?我銜個鬼啊。”
“那是因為——”沈今越激昂的語氣突然降下來。他怎麼跟施音說?說他遇到了魔法?
“少女,你相信奇迹嗎?”他嚴肅地詢問,“我好像穿越時空了。”
“我相信第六人民醫院精神科的周大夫。”施音也嚴肅地拍拍他的肩膀,“她水平不錯,人也好,要不我幫你挂一個吧?”
沈今越:“………………”他真沒瘋!
“不對,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沈今越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這事,“你不是去隔壁市跟組了嗎?”
“我太擔心你了所以丢下日薪2000的活滾回來了,和我忍無可忍跟傻逼男導演幹起來所以臨時被開了,你選哪個呢寶寶?”施音笑得溫柔如花。
沈今越也乖乖笑起:“媽咪,我就知道你是最愛我的。”
施音摸摸他的腦袋,笑容在喝剩下半瓶可樂時漸漸隐去。
“施音,你知道的,那肯定不是你的問題。”沈今越忽然說。
施音:“我都還沒說啥事呢,怎麼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沈今越:“嗐,我們都是時髦的年輕人,要學會從别人身上找毛病的基本時代精神!”
“跟徐雲那事你想通了?”
“通了,他丫純傻逼。”過了會,他又說,“好吧,現在又稍微堵了一點。我發現他這人存在着典型的聽不進人話症狀,極度自我,且無法承擔責任。”
“然後?”
“在他追了我一年都沒聽進去我的拒絕時,我就應該認識到這人有這些毛病了。”
“可你那個時候沒看見,或者看見了,沒往心裡去。”
“對呀,所以說在這一點上,我有點笨。”
施音撐着下巴,晃着僅剩零星一點的可樂瓶:“真不公平啊,站在現在的你角度去看過去的你,說這種話。不過,也對,我們總喜歡說過去的自己的壞話呢。”
“老實說,我今天在片場跟導演大吵一架。他花錢請我去當攝影,卻又不願意讓我碰器材,說是找人算了,這幾天女人碰機器不吉利,叫我在旁邊順燈線。我靠,我心想,大清早亡了啊爺爺!我吵架的時候覺得自己特牛,被開的時候也沒所謂,往外走,看了眼餘額,想到我存了等于沒存的留學基金——”
“那特麼可是兩千日薪。”
“我有毛病?我就非得掌機是吧?我當個閑人站在旁邊我硬蹭賺錢不好嗎?”
“我轉頭就往回走了,然後聽到他們說,女攝影就是不靠譜,算命的正準啊。”
“你懂嗎?沈茸茸,我突然覺得我回頭的行為特别惡心,但——”
沈今越大歎:“兩千塊日薪,我懂。”
兩人對視,相顧無言,沈茸茸也去拿了可樂,跟施音碰杯。
施音抓了把頭發,看着手機,名為(内魚救猩)的四人小群亮起新的消息。